秋千上的男人还在继续作画,而十米之隔的拐角处,金灿灿和夏露坐在阴凉的长椅上,隔着石榴叶缝注视李清,悄声说着他过往的故事。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父母离婚了——那时候我灵智还没开,不懂得什么是‘出轨’,什么是‘离婚’,只是奇怪为什么别的小主人都有爸爸妈妈,而李清却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他待我很好很好,每天早晨上学前都要和我告别,下午放学时会给我热情的拥抱,冬天的时候,他最喜欢抱着我睡觉,说我的身体像太阳一样温暖,那时我真的很开心,我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可是高二那年,他生病了,他好像忘记了该怎么去微笑,忘记了和我玩耍,他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很痛苦。”
夏日的午后,绿意成荫,夏露静静地听着这段回忆由温情转入伤感。
心脏的疾病纠缠了夏露二十年,她比谁都能体会病人的感受,所以忍不住问“他生了什么病?”
阳光透过叶缝洒下一地斑驳,燥热的风拂动石榴枝条。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抑郁症。”
夏露一愣。
从金灿灿有一搭没一搭的叙述中,夏露得知了李清少年时的情况。
李清的妈妈将婚姻的不幸强压在了孩子身上,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是个平庸的人,不希望儿子像她一样失败,所以她疯了似的压榨李清的时间,送他学各种辅导班,连玩耍的时间都要控制在几分几秒以内,那几年间,金灿灿作为一只宠物犬,看得最多的就是李清早出晚归、被书包压弯的身影。
慢慢的,李清长大了,却变得更沉默。上了高中后,他整日整夜地泡在书海里,明明成绩很好却还要忍受妈妈的不满和责骂。
犬类天生灵敏,能嗅到人类嗅不到的东西,那段时间,金灿灿敏锐地察觉到李清平静外表下的日渐崩溃,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身上明明没有伤口,但金灿灿就是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曾经温柔的眼睛也变得像死水一样灰败。
夏露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没有了解过抑郁症这个群体,但从金灿灿的叙述来看,那或许比心脏病更可怕——因为外人没法理解和共情,只有患者自己才能感受到有多痛苦。
“听说很多心理压力大的人都会养宠物治疗,李清有你的陪伴,一定会慢慢好起来吧?”夏露朝秋千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安慰道,“你看,他现在过得挺好的。”
“我还是很担心他。以前他也是这样,白天的时候能和朋友交谈欢笑,就像戴着伪装的面具,但晚上一回到家里,面具剥落,他会整晚整晚地失眠,会突然撕碎所有的卷子,会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有一天他失眠到凌晨四点,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他敲开了她妈妈的门,红着眼睛说他想死,不想活了。”
顿了顿,金灿灿叹了一口气,“他是在求救,他一定很想得到妈妈的拥抱和安慰……可是他妈妈根本不理解,只是说‘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神经病’,然后就睡了。”
“她在摧毁自己儿子的求生欲,会一步一步亲手把他推入地狱。”夏露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哭了一整晚。”金灿灿弯腰撑着下巴,金色的额发垂在眉间,像是漫画里的美少年。他换了个姿势撑着座椅,说“我舔他,告诉他我会去妖怪世界许愿结缘,下辈子由我来照顾他。可惜,当时他听不懂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