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声音奶糯,又脆又甜,陈烺刚入青春期,五官正在张开,面部轮廓的硬朗已初见雏形,眉头皱着,低头和小姑娘黑亮的葡萄眼对望,有点儿不太应付得来的样子:“……对。”
“哦,”鱼淼天真可爱地歪头,“那你要打我吗?”
陈烺:“?”
鱼淼:“陈炀总说他要叫他哥来揍我。”
陈烺:“……”
陈炀:“!!!”
陈烺低头看向弟弟。
陈炀混世小魔王,长这么大最能治住他的就是亲哥,有时候父母都不一定拿他有办法。这会儿见他哥眉一竖,率先主动认错当了小孙子:“哥,我错了,我没想揍她,我就吓唬吓唬她……”
别说揍鱼淼了,平时她揍她的时候能下手轻点儿都很不错了……
陈烺少年老成,十三岁的少年带了这么多年弟弟,比同龄的男孩儿稳重很多,他训着弟弟,鱼淼悄悄地飞起眉尾,冲陈炀吐了下舌头,转回身。
谢梓洲的奶奶是直接火化的,骨灰盒前点着三炷香,白烟细袅。
谢梓洲站在最前面,垂眸看着每个前来行拜礼的人,平时不懂礼貌的男孩儿,沉默地对每个行完拜礼的人都会鞠上一躬。他清瘦的身子骨甚至没将身上的黑色小西装完完全全撑起来,但就是这样的骨架子,却稳稳地托抱着老人的遗像。
黑白相片上,老人微微笑着,眼皮褶皱下的一双眼睛清明和蔼。
轮到鱼淼一家,鱼淼乖乖巧巧地按照妈妈教她的,拜完老人,抬头,看见谢梓洲弯腰鞠躬。
她目光往旁边瞅,谢梓洲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大人。她认得,是那天打谢梓洲的那个可怕的叔叔,谢梓洲的爸爸。
男人今天没有喝酒,神态却依旧颓废,下巴上胡子拉碴,双眼耷拉着,眼眶通红,眼底布满血丝,十分恍惚的模样。
鱼淼下意识地有些怕他,瑟缩一下,看向谢梓洲,一下就高兴了,眨眨眼,握了握拳,做口型安慰他:“你——别——怕——”
她也不知道谢梓洲有没有看懂,但是她看见谢梓洲始终毫无波动的脸上,似乎对她笑了一下。
来宾行完拜礼,老人就该下葬了。
谢梓洲的爷爷是前两年因病过世的,也葬在这边,于是社区委给老人挑的墓就在她老伴儿旁边。老人只剩伶仃的骨灰盒,下葬的流程很快,现场沉默无声,末了,阴沉沉的天空飘摇起细密小雨。
谢梓洲身边,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跪下,哭号出声:“妈——是我不好,是儿子不好!”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谢梓洲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漠。
男人情绪爆发得突然,没喝酒时的他与喝了酒截然两个人,周围的人无可奈何地叹着气,上去拉他劝他。
谢梓洲发梢被雨水打湿,他依然静静伫立,未起波澜。
现场顿时有点儿乱,鱼淼被何若牢牢牵着,她只能使劲从人群缝隙里张望着寻找谢梓洲。
奈何她个子小,视线被来来往往的大人赌了个严严实实。
小姑娘急得不行,忽然猛地一抽手,何若始料未及,被她挣开。
她小鱼儿似的溜进了人群里。
何若着急喊:“苗苗!”
夫妻俩忙也上前挤进了人堆里。
墓碑前,男人跪在地上,忽然直起上身,抱住身边的儿子,声音渐渐哽咽着低哑下去:“阿洲,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打你,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