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惊,条件反射地去看父亲的脸色。但因为离得太远,只能看到他低头时挡住了表情的一片暗影。
父亲是个对礼仪有着苛刻要求的人,外出参加宴会时,对那些世家子弟们放荡的行止十分不屑。虽然不会直接指出来,但交谈时不自觉的威压还是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结果次数多了,不管是谁到了他面前都乖得跟刚刚军训回来似的,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而茉莉也虽然大部分情况下礼仪周全,但总归小孩子心性,神经又很大条,不够严谨,经常踩线。他时常看到父亲眉头都揪成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狂风暴雨了,却不知为何又憋回去的奇妙表情。
久而久之他才意识到,父亲似乎对茉莉也有着远超一般人的耐性和包容。
所以她是过去第二个敢对父亲恶作剧,现在唯一一个敢正面把“不”字甩到父亲脸上,还不怕被他的冷气冻死的人。
“你们吃就好,不用管我。”
果然,对于这种明显过界的对话,征臣这一次仍旧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这总让他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似乎茉莉也在时候,父亲就更像一位普通的疼爱孩子的长辈,而不是一位只知道看业绩的领导。
对此,他只能将其归功于茉莉也本人的可爱度上了。她就是这么好,没人舍得欺负她。
“征十郎,饭后来我的书房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谈谈。”
不过父亲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是,父亲。”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他已经习惯了。
关上书房的大门,将她软软的笑隔绝开后,回过身来看向书桌的方向——
半张脸总是隐在灯光也照不到的暗处,沉默地闭目靠在椅子上,在他走过去在书桌前站定后,慢吞吞地抬眼,用永远写满了不满和谴责的目光看着他的,才是他更熟悉的赤司征臣。
那个会包容孩子任性的,会为孩子的撒娇而妥协的,只是个虚假的幻影而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征十郎?”
他刚刚结束跟黑木雅人的通话,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以为女儿真的只是离家出走,跑去朋友家躲一躲的他们不同,征臣因为对自己儿子当年做过的事一清二楚,才分外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知道,我在用我的方法保护她。”他平静地回答。
“我告诫过你很多次了,你的想法是错误的。”征臣坐直了上半身,正面对着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继续说,“她现在需要的是住院治疗,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你这样耽误下去了。”
“您是说,要让我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吗?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送进医院,掐断她唯一的希望,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吗?”他微蹙着眉,直接给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那不是折磨,是治病。”
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永远无法达成一致。征臣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了一遍“对茉莉也而言,真正重要的是她的生命,而不是音乐。征十郎,当年的你还小,你可以不懂。但现在你已经快15岁了,还要继续冥顽不灵吗?你当年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让你的这个不成熟的想法真的成了她的信条,你剥夺了她选择其他人生的权利。”
“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想要的未来。”他从来没有逼迫她,从来没有强行影响她的思想。他伸出手,她握住。赤司征十郎和黑木茉莉也一直以来都是共进退,是他们一起选择了这条路。
“趁她精神脆弱之际灌输她这个思想的不就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