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太子爷高兴了,他回头看了星河一眼,满目“你瞧,楼越亭都承认的”。他觉得也是,本来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儿,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
总角之交啊,听上去真亲厚。现在回头一想,是自己太较真了,当权者应当有这个气量,较真了可不好。
太子的心胸瞬间前所未有地开阔,他和颜悦色对星河道:“时候差不多了,你跟着一道回去吧,下半晌爷要练字,你给爷磨墨。头前关押的疑犯,让千户们再过一回堂,等差不多了就照你的意思办,请十二处的人会审,供状上画个押就完了。”
一位驸马的生死,在他们眼里并不算多大的事。正经上着职的堂官就这么被紧急调回宫里伺候笔墨去了,横竖控戎司是他家开的,好赖都在他一句话。
星河当差当得窝囊,太子抹她一脸灰,她还不能辩驳。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把“禁脔”那事儿拿出来恶心她,已经算他口下留德了。侍卫伺候他上马,她趁这当口回身看楼越亭,轻声道:“越亭哥哥,今儿不便,咱们改日再寻机会,我有话和你说……”
楼越亭点头,一个错眼发现太子正坐在马上笑吟吟看着他们,他忙正了色,“别叫主子久等,你去吧。”复向太子长揖,“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处于高处,发冠两侧浓艳的组缨在风中飞扬,日光下的眼睛织了一层洒金的网,瞧人的时候云山雾罩,半吞半含。他有殊胜的容色,端华里透出不羁来,这样的主儿,就算干了再多的缺德事儿,照旧天人之姿不容侵犯。
星河最终耷拉着脑袋随他回宫了,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攥着马缰咬牙。总算捱到玄德门,侍卫都留在宫门上了,南北长街今天难得没人走动,长长的青砖路上,只有他们俩。
“丧良心啊。”太子慢悠悠念秧儿,“不在一个衙门,还能陪着办差,我今儿才算长见识了。你这么干,能服众么?你手底下那些千户愿意听你指派?”
她负着气应了句:“千户们不是赏我脸,是瞧着主子爷的面子。”
恭维也算是恭维,但语气显然不善。太子回头看了眼,果然她鼓着腮帮子,低着头,两眼翻插着,躲在那片密密的刘海里瞪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青天白日的,你是鬼还是河豚?这个模样干什么?信不信我让钦天监来降了你?”
一通恫吓,她收敛是收敛了,可浑身上下还是透着反叛。
“您瞧臣不顺眼是吗?要有做错的地方,您指出来,臣一定改。”
太子很茫然,“我也没把你怎么样啊,毕竟你是我的禁脔,我对案上的肉还是很有耐心的。”
说起这个她就悔得半死,谁能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她摸了摸额头,把官帽挎在腋下,颇有点认栽的意思:“主子,咱们那点事儿确实已经人尽皆知了,我要是不顺着公主的话头说,还得费心解释,解释了人也未必信。再说我今儿是去办案子,不是唠家常去的,犯不上替自己正名。”
“所以你那么自称,我不是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嘛。我很是赞同,也深以为然。不过禁脔那词儿不雅,往后咱们私下说就行了,外人面前还是克己些吧。”
她听了又是气喘不已,“我那是破罐子破摔了才这么说的,您听不出来吗?”
她这回嗓门有点儿大,甬道两侧宫墙高筑,回声又扩大好几成。太子是精瓷做的耳朵,什么时候领教过这个,一时真要被她的胆大包天惊呆了。他愕着两眼看了她半天,顺利把她看得矮下去,然后又倒回去走到她面前,寒着声说:“你敢冲爷吊嗓子,翅膀硬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