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凌陌扑过去时连她的衣角都未触到,怔忪往城下望着,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后头的魏兵踩着尸体往城边涌,孟贵人泼墨长发被踏入沙土中,瞧不真切了。
楚归淼指挥着燕国士兵一面御敌,一面有条不紊地撤退着,拉了安凌陌过来,匆匆离开了。
是夜,安凌陌同楚归淼及六万大军驻扎在高山的一处深林之中。
篝火旁,安凌陌坐在一方青石上出神地望着跳跃的火光,李愿借着亮光,垂首在一旁写着战报。前线的战报一直是一日一封,日日八百里加急送回金陵去。
“景宁十六年三月二十六,叛将孟文领魏军猛攻雍州城,为避其锋芒,靖国将军领六万大军次城外南五十里深山之中,伺机而动,收复雍州。帝安。”
安凌陌看了一眼,忽道:“重写。写雍州城失陷,我军溃不成军,仓皇逃至城外深山之中,将士伤亡惨重,六万大军仅余三万余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帝负伤。”
李愿抬眸看着安凌陌,面带难色,安凌陌沉了脸,催促道:“快写。”
楚归淼在一侧含笑问道:“陛下这是不放心京中朝臣?”
安凌陌无奈笑笑,“朝中那些个老臣,一个比一个奸猾,日日喊着忠心可鉴日月,扭头就贪赃枉法、作奸犯科。况且都是先帝留下来的,都自恃功高,嘴上山呼万岁,实则没几个将朕放在眼里的。”捡了一截树枝起来,漫不经心地在地上划着。
“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微臣亦不敢懈怠,十日之内定夺回雍州城,大败魏军。”楚归淼拱手低眉道。
安凌陌轻声道:“将军身经百战,乃当世名将,朕终究是不谙军事,今日险些掣肘。”
楚归淼头埋得更低,“陛下言重,臣惶恐。”
安凌陌笑说:“强敌在侧,将军明日尚要劳碌,早些歇着吧。”
安凌陌低眸,自己手中那一截树枝不知何时写了一个“鸢”字出来,钟王小楷,漂漂亮亮地浮在地上的沙土之上。他忙用树枝将字抹去了。
“是。”楚归淼也望见那一个字,忽地想起上次安凌陌醉酒时心心念念、凄凄切切喊着的那几声“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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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的金陵。
朝堂上,文武百官接着刚送来的战报吵得不可开交。
“雍州损兵折将、溃不成军,陛下如今又负伤,还是再多派些兵马过去,保护陛下的安危才是首要的。”一名老臣慷慨道,是工部尚书。
监国的文英阁大学士陆奈,坐在金丝楠木翘头案旁的一把黑漆嵌螺钿檀木椅上,皱眉道:“当务之急是陛下的安危,只是京中已无兵可派。况且魏军来势汹汹,运兵如神如靖国将军都难当其攻势,恐怕再派兵马也难解雍州之危。”
都察院左都御史上前一步,“定国将军祁皓亦是百年一遇的名将,或可解雍州之危。”
太常寺卿蹙眉驳道:“定国将军镇守凉州,只怕远赴雍州,凉州城被攻而失陷,得不偿失呐。”
“那要如何,总不能眼看着陛下身陷险境吧。”
朝堂之上一片吵嚷之声,沸反盈天的。
突然有人提议,“如今邵陵王在孚山看守皇陵,都是先帝血脉,不若将邵陵王请了出来主持大局。”
言外之意是要另立新君,将旧主子同雍州城扔在那儿任其自生自灭。
陆奈面色阴郁,正欲开口,门外的内侍忽然高声唱和道:“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