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半个月便是昭华公主生辰,及笄之年。
前些日子刚落了一场雪,宫内高高的树上覆了一层薄雪,教风一吹,细碎的雪花便飘了下来,直往人脖子里钻。
安明月提了裙裾,在甬道上一路小跑着,颈后沾了雪沫子,传来星星点点的凉意,却也顾不得了。
太和殿内早朝刚散,身着绯衣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地往宫门外走着,衣角掠过汉白玉石阶,遥望似是雪上红梅。
安明月踮脚望着,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绯色公服,革带皂靴,戳在一众只知唯唯诺诺的朝臣中,鹤立鸡群一般。她扬声喊道:“顾青衣。”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闻声望向安明月,面上扬起笑意来,三五步跑到了她跟前,顶上乌纱都歪了三分。
“明月。”他兴冲冲地喊道,亲昵一如幼时,哪知话音刚落膝窝便挨了一脚,踢得他险些跪倒。
顾青衣转头,他那武英殿大学士的老父顾繁正阴着脸看他,“不知礼数,见公主不行臣礼,直呼名讳,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顾繁声若洪钟,吼得顾青衣一阵心惊肉跳,忙屈身跪倒,“臣顾青衣,参见公主。”
安明月忙扶了他起来,一面对顾繁道:“顾大人言重了,本宫同顾青衣自幼一处长大,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况——”说着面色忽地一红,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况且她早晚要嫁与顾青衣为妻,既为夫妻,何必讲繁文缛节。
当年太祖开国时,顾家先祖曾立下赫赫功勋,太祖为表荣宠,下旨顾家历代嫡生长女封郡主,嫡生长子尚公主,百余年来,皆是如此。故而顾青衣同昭华公主自降世起便有婚约。
偏偏顾繁执拗得很,拱手道:“公主施恩,人臣却不可不顾礼数,犬子失礼,臣日后必当严加管教。”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顾青衣听着腿一软,苦着脸望向安明月。
顾繁尽收眼底,蹙眉瞪了他一眼,对安明月拱手道:“陛下召臣去勤政殿议事,臣先行告退。”
安明月眉眼弯弯,浅声道:“大人慢走。”
顾青衣忙拱手作揖,“恭送父亲。”
顾繁迈出两步又在顾青衣身侧顿住,侧首瞥他——官帽都戴歪了,不成体统。他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实在不满意,顾家历来谨言慎行、忠君体国,仰仗祖荫才有今日的风光与荣宠,偏生生出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敢如此唐突公主。
越看越气,顾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青衣松了口气,抬头看安明月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爹就那么个脾气,拗得很,不用管他。”
安明月穿了玫瑰红万字流云妆花小袄,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在银装素裹的冬日里巧笑倩兮,明媚得晃眼,“我倒是无所谓,你今天回去免不得吃些苦头了。”
顾青衣捶捶自己胸口,豪气冲天,“不怕,小爷我皮糙肉厚,受得住。”
安明月轻笑,抬手替他正了正乌纱帽,“我今日新得了一张琴,怎么样,侍郎大人,赏个脸。”顾青衣官居户部侍郎,也算是高官,但真正传遍金陵城的是那一手惊为天人的琴技。
“好。”顾青衣大咧咧一把揽了安明月的肩膀,一面往前走着。
当今天子膝下只有一位昭华公主,视如掌上明珠,宠得无以复加,宫中人也是千方百计地捧着,尊贵无匹。普天之下,也只顾青衣敢这么对她无礼。
蓦地想起什么来,顾青衣步子越放越缓,“你说,我爹那么个迂腐顽固的性子,你爹找他商量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