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
“陛下果真要昭华甫一及笄便出嫁么?”昭华公主年幼失母,天子膝下又只此一女,疼爱万分,这是举朝皆知的事情。
安凌陌静静望着头顶的锦帐,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雍容的秋香色,一口大布袋一样,遮去了乾坤,兜住了世人,家国天下、爱恨情仇,竟是挣扎了一生。
“亡国的公主,不是受辱便是自裁,”他微微侧身,望见苏鸢清冽的眸光,从那阵恍惚中跳脱出来,“局势瞬息万变,朕想给明月一个好归宿。顾家是江南望族,她嫁与顾家,祁皓若是篡位,为笼络人心也不好为难她的。”
十五年,魏国在北面虎视眈眈十五年,只等他一朝出兵讨伐祁皓,好挥师南下坐收渔利。祁皓也在等,等北魏攻打大燕,好趁势兵进金陵,篡国窃位。群狼环伺,奈何泱泱朝堂早如一盘散沙,养文臣帷幄无谋,豢武士疆场不猛,陷入一场解不开的死局。
苏鸢侧过身子来,伸出左手覆在安凌陌握她手的手背上,头往他肩边靠了靠,阖着眼道:“昭华同顾青衣两情相悦,一桩再好不过的亲事了。”
心底却莫名的悲伤,眼角有泪悄然落下,瞬息被吸入他一袭锦衣中,杳无踪迹。
安凌陌侧过身来,探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就势轻轻环住了她,相拥而眠。人世那样无常,惟愿他们死亦可同穴。
屋外的北风怪声呼啸,转瞬便冻死在寒夜中。
乌穹,大燕西面的一个游牧部族,自大燕开国以来便俯首称臣,连年朝见。前段日子乌穹大王归西,其幼子敏咚尔继任王位。
年关将近,敏咚尔递了国书上来,不日入京朝见天朝皇帝。
画棠同苏鸢说起时,苏鸢正在案前临着一贴魏碑,一管狼毫饱蘸浓墨落下,力透纸背。
“听说那敏咚尔的王位来路不正。去年乌穹上任大王腿一蹬,他就领兵杀了亲哥哥,一屁股坐上了王位,”画棠停下研墨的手,啧啧两声,“那可是骨肉至亲,真狠呐。”眉宇间褪去了稚气,平和又温婉。
苏鸢似是不甚感兴趣,只淡淡应了一声,埋头挥毫泼墨。
画棠侧首望望屋外,又起风了,掀起屋檐稀松的积雪,洋洋洒洒地往地上飘,仿佛又落了一场新雪。
坤极宫的宫娥来来往往一批又一批,唯独她和玉竹黛兰始终侍奉在苏鸢左右。十五年,这巍峨皇城的春夏秋冬渡了十五个轮回,景看旧。
画棠低着头继续研墨,想了想,又道:“敏咚尔此番入京,带了乌穹三千商贾来城里做生意。”
苏鸢闻言执笔的手狠狠一顿,抬眸看她,“三千商贾?”
画棠被问得发懵,茫然解释道:“乌穹不产布匹绸缎,草原的骏马弯刀在金陵亦是稀罕物,互相交易。”
苏鸢眉头越皱越紧,将那管狼毫随手扔进案上的青花缠枝纹的笔洗中,适才临帖的宣纸上溅上了水渍,晕开那一笔精彩飞动的字,前功尽弃。
“备辇,去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