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年,情形却有些不同了,冯妙亲自叮嘱内六局,要好好操办二皇子的生辰宴,又亲自叮嘱元恪,喜欢什么菜色、想请那些人来赴宴,都可以自己拿主意。这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洛阳城,皇宫内外的人都清楚,懿旨虽然来自皇后,却必定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准许。生辰宴事小,替二皇子树立威信事大,看来二皇子这个称谓很快就用不上了,从此怕是要称呼他一声“太子殿下”。
华音殿内,元恪恭恭敬敬地跪在青砖地面上,垂头听着冯妙说话。名义上,他已经归冯妙抚养,可冯妙却对元宏说,二皇子已经大了,可以单独开辟一处宫室居住,并不让他搬进华音殿来,只在有话要说的时候,才宣他过来。
元怀坐在冯妙膝上,吮着手指发笑,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叫着:“二哥哥……二哥哥……”
元恪得体地微笑着,抚了一抚元怀的小脸,却在没人注意时,嫌恶地掸了掸拂过他侧脸的衣袖。十几岁的早慧孩子,懂得如何拉拢身边人,却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情感。他只觉得胸口像有一头猛虎在咆哮,压都压不住。为什么冯母后愿意天天让这个最小的弟弟坐在膝上,却让自己远远地搬到其他的宫室去住?
他并不多话,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个最小的弟弟,并不是高母妃所生,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怀弟跟他不一样,是冯母后的亲生儿子。想到这一点,元恪心里的那头猛虎,咆哮得更凶,无论他多么聪明懂事,在冯母后心里,也永远比不上这个嘴角还挂着口水的奶娃,因为那个才是冯母后自己的孩子,而他什么也不是。
冯妙用帕子擦擦元怀的侧脸,圈着他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摇晃,元怀挥舞着小手,没心没肺地笑个不停。元恪越发觉得刺眼,高母妃从来不会这样温柔和蔼地对他,她只会催促自己背书,用竹条抽打着纠正自己一走一坐的姿势。这念头才刚一冒出来,就被元恪自己拼命摇着头否定,他怎么能不喜欢自己亲生的母妃,却愿意去亲近一个外人?
元恪一遍遍告诉自己,父皇一定是受了冯母后的挑唆,才会毒死高母妃的,一定是!一定是!他几乎快要怒吼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他没有忘记过自己亲生的母妃,从来没有,不是他想接近冯母后却不能,而是他根本不愿意靠近这个“恶毒”的女人。
冯妙抬起头,注意到元恪的神情有些古怪,便问道:“恪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对生辰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本宫看你整天读书,十分辛苦,安排这些事,原本是想要叫你放松几天的,你想到什么都来告诉本宫,一定叫你如愿就是。”
元恪紧紧盯着冯妙,想要从她柔美的脸上,找出一点狠毒的迹象来,可她仍旧笑得那么完美无瑕,就像从前每一次见面一样。元恪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是她害死了高母妃,不然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这一切都是出于愧疚的补偿,一定是……一定是……
“母后,”元恪摆出一副谦恭的笑意,“儿臣不想办生辰宴了,父皇数次南征,国库消耗巨大,儿臣不能替父皇分忧,心里已经觉得很惶恐了,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铺张浪费呢?”
冯妙赞许地点头,恪儿这孩子,到底还是没有叫人失望,眼光能放得如此之远,并不在乎眼前一时的荣辱。只是他眼中明显的疏离,还是让冯妙有些不放心。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能明白阿娘的睿智,总是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的人,是没有办法敞开心胸迎接未来的。
“母妃,儿臣想过了,与其准备宴席,不如由儿臣写些诗笺,再配上些时鲜蔬果,给平常交好的几位朋友送去,就算是个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