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这么想着,胡不喜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窗外人流熙攘,他僵硬地躺在床板上,呆呆望着天花板,清醒得要命。
堕境,并非是从一品回到了二品这么简单。他从登台玩月的无上妙境跌堕而下,看上去仍有一汪湖水在底下接着,其实自己清楚得很,那汪水也漏的七七了。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五品还是六品,他也不好说。
唯一心若明镜的就是,当赵无安再次需要他拔刀而出时,他可能,再也无法回应那份期待了。
代楼桑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向下望了望,而后又飞快缩了回去。
在她前面几步的地方,横亘着一道万仞绝壁,如天公持斧,将这片大地由南至北劈开成了两半。
正埋头测算着的赵无安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笑问道:“蜀地和苗疆的景,有何不同?”
代楼桑榆想了想,“都可怕,但这里的更可怕。”
“是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绝非无病。”赵无安将目光投向了半里之外,那座鬼斧神工般死死斜插在悬崖石缝里的高屋建筑,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代楼桑榆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赵无安摇头道:“无妨。虽然早从各处听说了唐家堡的巧夺天工,也看过不少图纸,但亲眼见到,还是始料未及。”
被誉为不可能的建筑,历时三代,耗尽唐门百年积蓄所铸成的断天绝地的堡垒,此时就在二人面前,只隔着一条哗啦作响的瀑布。
亲眼见到这样的景色,即使是赵无安,都难免为之震颤。
代楼桑榆也破天荒称赞道:“造屋子的人一定很厉害。”
赵无安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在面前的手册上翻了起来。
这手册,是他从赵昔涟留下的一堆手记中翻出一本留白较多的,将就使用起来的。自从辞别宇文孤悬后,便一直不停地记。
二人从石牛道折路来这唐家堡,在蜀中划了一个大圆,手册上的留白也被记得满满当当。
赵无安合上手册,长出一口气,道:“这里也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回锦官?”代楼桑榆问。
“嗯。”
见他眉头依旧紧锁的样子,代楼桑榆不解道:“还有问题?”
赵无安迟疑了片刻,“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代楼桑榆看着他。
“那天在百里蜀道上,从人群之中冒出,向我杀来的柳停雷。”
回想起那天的景象,赵无安仍觉得心有余悸。
“他的身体定然起了某些奇异的变化,肤色青幽,硬如钢铁,与清笛乡中的青鬼有些类似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谁把他变成了这样,为何在人群之中他一下子就锁定了我为目标,柳停雷的背后,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在做着秘密的谋划。”赵无安面色黯然道,“这些我一概不知。”
代楼桑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不过,也是无可奈何。”赵无安摇了摇头,“解晖和东方连漠,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得一清二楚,总有意料之外的变化吧。”
代楼桑榆点头如捣蒜:“不然,你也没戏。”
“还是别咒我了。”赵无安扛着一箱重书起身,“走吧,回锦官城,去凑凑武林盟主的热闹。”
“恭迎盟主回堡。”
深夜的唐家堡主厅中,不点火烛,唯一的亮源便是从窗外透入的月光,照亮了地上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