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瞪着凹在骨眶中铜铃大的马王眼,四处张望,斗大瞳孔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衫青衫男子,背上背着一个用藤竹编成的青黄竹箧,竹箧后面挂着一双哐当作响的木屐,上面担着一大束生刍,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p>
那青衫男子样貌算不得英俊,蓬头垢面,面颊瘦削,胡茬微落,略显沧桑,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如火如烛。</p>
瞧见绛牛儿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带有一丝恐惧,青衫男子突然间意识到什么,嘴唇裂开,微微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心里蓦地赞了一句,真是个通得灵性的好马儿。</p>
说来也是奇怪,因着这一笑,老天爷似乎也看了眼,雨势骤然小了很多,可绛牛儿那琉璃色的眼珠子,依旧盯着青衫男子不放,像是在警惕着什么。</p>
青衫男子瞅了瞅姜漓,眼神浑浊,没有北邙城中一溜纨绔公子的垂涎之色,砸吧了下干瘪的嘴唇,反手从竹箧里掏出一个青色葫芦,一开盖,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p>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四国离乱一场空,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北邙山上清泠峰,何来黄土一抔……”</p>
吐一口浊气,吟一句唱词。一葫芦的漓花酒被他灌了大半入肠,再用邋遢不堪的袖子抹了嘴边酒渍,然后拨了拨额头上散落下来的蓬发,这才停下来,把剩下的小半壶酒挂在腰间麻绳上,朝前走了些许,然后停下来朝四周望了望,顿觉苍茫更甚。</p>
青衫男子放下竹箧,蹲下身子用一小半漓花酒和着牟野的红泥搓了几支泥香,砌了一个泥台,把竹箧上的生刍放在泥台之前,缓缓起身,把剩下的漓花酒酹在生刍上。</p>
搓香砌台,生刍酹酒,这是在祭悼这三十万将士的亡魂。</p>
偌大牟野,红土静默,秋日清冷的斜晖洒在青衫男子背影上,竟是无端衬出一种迭世的悲凉与肃穆。</p>
姜漓已经从顿悟中醒来,冥冥中像是抓住了一些东西,却又好像一无所获。武道一途本就如此,尤其是在纳气跨境形意这坎儿上,讲求一个缘分,强求不得,姜漓自然也不会太过懊恼。</p>
青衫男子回过神来,背上竹箧,跛着脚往东前行,竹箧后面挂着的木屐依旧作响,声音虽不合韵,到也入耳。</p>
有骨气的书生。</p>
这是姜漓脑海中对齐子川的第一印象,以至于往后与他的相处中总有种恍若隔世的迷茫。</p>
“这位公子!”姜漓加快脚步,牵着绛牛往前赶了几步,追上了那位青衫衣袍的青衫男子。</p>
“何事?”齐子川回头望向姜漓,仔细打量了一番。薄唇如翼,青丝如漾,英武娇柔,天下少有,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他微眯着眼,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荒郊野外,姑娘还是早点儿离开,这世道,歹人可不少。”</p>
姜漓心中噗嗤一笑,她可不怕什么歹人,歹人遇着她,怕也只能自求多福,“公子可是来悼亡的?”</p>
齐子川瘪了瘪嘴,心想这不废话吗,不然谁大老远来这儿,然后轻微点头,应了一句,“嗯。”</p>
牟野荒丘阴气汇聚,地势贫跷,人迹罕至。却是国恨国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