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败露后,三哥和荆霜落夫妻同时被囚禁。
夜半时分,三哥悄悄抽出藏在袖中的半截刀,嚓嚓割断绳索。荆霜落的绳索也被割开。他要她和他一起逃。荆霜落犹豫片刻,鬼使神差地尾随三哥逃入暗夜之中。万千路程,两人漫无目的的逃亡就这样开始了,极目苍凉中,荆霜落悲哀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生活怎么走到了这番田地,千山万水,哪一条才是她的路。
逃亡途中,三哥卸下了面具。“戴着面具,目标太明显。现在不光是大荒门派,妖魔界也在追杀我们。”这是三哥的解释。
荆霜落很少见到面具之后的三哥。
事实上,我也很少见到。
不得不承认,尽管卸下面具后的三哥有着和二哥一样周正分明的五官,甚至同样堪称英俊,但眉宇之间的霾瘴、戾气和狐疑还是将他周身的气质衬得阴沉衰落。他缺乏二哥的磊落与风致。两个长相一样的人,却透过眼神、举止、做派体现出不同的风骨神韵,我不得不感叹上天造人的微妙精巧。
在巴山山麓,两人终是被翎羽山庄和天机营的将士发现。三哥知道翎羽山庄不会这样舍弃曾经的女儿,竟以霜落做为人质,火烧巴山,用火焰挡隔众人,再次逃离。
而在荆霜落被劫持做为人质的那一瞬间,醉金烂碧的落叶铺满巴山小径,骤然听见,永远不能忘的,竟是幼年时三哥呼喊她的声音……霎时间,石破天惊,云垂海立,醍醐灌顶。
如果一个人可以以结发妻子的生命作为逃亡的筹码,那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荆霜落的心在那一刻死去。
[21]
在逃亡到巴蜀望川镇的荒郊野外时,三哥身上的伤势已经很严重,行走都有些不便。荆霜落完全可以从容地独自离开,可她终究还是不忍离弃。他毕竟是她的夫。
他们暂时在龙门潭边的一片树林里栖息下来。我不知道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三哥在想着什么,但我知道他并未死心。从他对荆霜落粗暴的态度亦可窥见他内心的愤懑和不甘。
长期的居无定所食不知味让两人都瘦了很多。是深秋时节,天渐渐凉了,龙门潭里无甚鱼虾,两人喝了点凉水便草草睡下。
夜晚有梦。荆霜落看见奇怪的庭院里,有一株老桂树,一个和蔼的少妇在树下采摘桂花。应该是早晨太阳刚出来没多久,或许知道是一日之初,知道还有大把的时间,所以天地间有一种迷离从容的气氛,阳光和煦如同一抹笃定的笑。棕黑的大堂飞檐隔着乳白色的雾,古铜的钟,雍容的帏布,都像是一幅年代已远的壁画。荆霜落觉得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又陌生,她抬头,蓦然看见大堂上挂着“翎羽山庄”的横匾。我怎么会在这里?荆霜落暗自纳闷,那少妇却捧着一绢帕桂花,笑意吟吟走过来,道:“水影,你知道自己回家了么?”荆霜落心头一紧:“你是谁?”那少妇仍是浅笑:“我是你的母亲。”“不,”荆霜落摇头低语,“我母亲是魍魉的幽棠。”少妇仍在笑,绢帕中的桂花却零落下来,扑鼻的桂花香萦绕四周:“她不是你真正的母亲,我才是你的生母;你不是魍魉子嗣,翎羽山庄才是你真正的家。”
眼前树是树,山是山,可此话如一声惊雷,忽然一齐紧缩到这一方天地中来,一切条理分明,像紧锣密鼓在蛰伏,太阳聚成一束光,照定了荆霜落全身似乎只等她开口,一切就可以按部就班地继续演下去就在这时她从梦中醒来。不是白昼,是夜晚。她吁口气。生父、养父;生母、养母;夫君、哥哥……月亮明晃晃地照着,衬着墨得发蓝的天。因着那蓝光,整个天空都像是晶莹的,虚虚的,托着一个月亮,月亮边上一层光晕,是喜极而泣的人的泪光,清朗的,但不是冷的,有心底的温暖洇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