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将用紫水晶、大理石、汉白玉建造一千零一个梦,梦里是琉璃瓦的屋檐,锦缎的内饰,玛瑙的点缀。从巍峨的大殿,到壮美的后宫,放上应龙的神像,身批金衣银裳。你们每一位子民的家,都是那一千零一个梦中的一朵,你们的家园会如同花朵般芬芳馥郁……”天机祖先用文字向后辈们构画了天机营华丽至极的画卷,然而经过这么年的颠沛和抗争,他们美轮美奂的家园景致、华采万丈的天机梦,终于破灭。
逃离的队伍行至刑天谷,不时有闪电划过天穹。
路心月不禁想起自己名字的来历。
他自小便在心脏处有一轮残月状的胎记。也因了这个,父母给他取名“路心月”。
你是否见过一弯孤月从雄拔的远山中升起的姿态?弦月如钩,下面钓着城墙内整个天机营的河山。
在天机营百姓的印象里,月是静的,残的,似水的。但路心月却知道,如果你站在天机营外的绵延城墙,从月缺望到月圆,望着它从远处升起,望着它光溢整个天机营,你就会知道,月亮在营内和营外是不同的。所有的柔弱与静美都被一道城墙锁在了营内。而在营外,月亮是一切细腻与柔情的反面,那是雄壮。
这时队伍经过段不悔舍身取义的石鼓处。月光下的石鼓清冷如披薄霜,当初段不悔舍身和孩子救助百姓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石鼓尤在,人何以堪?
而在暗夜中,路心月隐隐感觉有人跟踪。
闪电中,有一群黑衣人的影子如蝙蝠掠过。路心月提醒众人小心,但那些迅疾的影子稍纵而逝。
天机营将士和百姓最终流落到九黎安顿下来。
身心暂时得到了安歇,路心月却常常想到一个词,很应衬自己此时的景况:苟且。
苟且中的人是不可能做到什么好梦的。有一夜,他梦见断不悔朝他挥出一刀,在阳光底下,刀影逆光而来,像满天都舞满了银蝶。他什么也看不见,只缓缓地回应挥出一刀,所有的蝶折翼落下,大哥的刀先他而抵达,自己手中的刀径直飞了出去,他感到疼痛,一低头,分明看见腕上有一道轻浅却恰到火候的刀痕,有几滴血,溅到他脸上,滚烫。
他从梦中惊醒。他看着自己的手腕,并没有刀痕。他有些惊魂未定。其实,这个梦,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当然结局并没有发生。
路心月其实很明白,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如同他这么多年莫名其妙的不婚不娶的生活。
如果不是天意作弄,红袖本不应是他的大嫂,她才应该是他的妻。
其实,他和红袖,在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都可能遇到。
在青涩的少年时代,他们都是天机营备受关注的后起之秀。每一天的临睡,她都会在洗衣服的时候,唱一些快乐的歌,她从来不知道,营地外的白桦林中,曾有一个男孩久久地站立,痴痴地听着,仿佛江边的水手在聆听潮汐起伏带来的天籁。而每一个清晨,他在营地上习武的时候,烟尘滚滚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抬头看一看,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个女孩,正凝视着他年轻矫健的身影,在暗暗地与想要和他结识的念头搏斗着。
然而都已经错过了。更勇敢率真的断不悔闯了进来,风驰电掣闯入雾埃的骏马一般。在思量如何回应断不悔的示爱的时光里,她不止一次地见到他,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知道自己在迟疑和犹豫什么。那时正是春阴迟迟,常常下着若有若无的雨,像一段不肯被人忘记的心事。
一次,她穿过营地,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他在小路的那一端,衣甲上洒满了雨点,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