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两年没有出过门了,这对正值青春精力旺盛的少年来说是个多么大的折磨!他毕家三少爷人不傻腿不瘸,相貌还十分俊秀文雅,可毕家却上自最有威望的老太爷下到最卑贱的刷马桶丫头都有权采取一切行动阻止他出门。
他的印象里,自己被厨娘王婶的大屁股至少坐过三回,被自己家的看门狗咬过四回,还被那整日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书童飞踹过无数次屁股,只因为自己想出门透透气。
出门透气犯王法了吗?
人人都说毕铮一出门就会遇见灾祸,可毕铮自己却完全不信,他怎么可能遇见过倒霉事?不但他的脑子里除了被自己家人虐待之外完全没有过遇灾的记忆,连他身上也完全没有一丁点伤痕!别说伤痕,他浑身上下甚至连个痣都没有,若非要挑点瑕疵,那就是他左臀尖上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胎记,据丫鬟小莲说,撅起屁股的时候看,有点像个青面獠牙的鬼脸。
小莲的话绝对可信!因为作为交换,小莲也让他找了一遍浑身上下的瑕疵,对比了一下存在的差异。如此坦诚相对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撒谎?
院中的蝉鸣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毕铮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悸,他怀疑是自己快要闷出病了,于是打开窗想透口气。谁知窗外的空气却似乎更闷,午后的阳光把四下照得光明无比,可毕铮的心里却有股不安的寒意往外冒,灼热的空气中有种叫人发麻的微颤,让他汗毛倒竖。
噼啪一声响,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炸起惊雷一道,将前院里扭曲的老槐树劈了个正着,顿时满树火光,更诡异的是,那火光竟是淡青色。
毕铮眉头一紧,似乎也有一道闪电从他脑海闪过,他忽然记起五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午后,他追在一只落入院中到处扑腾的鸟后面,不知不觉跑出家门老远。就在他寻着鸟窝爬上树梢打算一锅端的时候,整棵树瞬间燃起了这样的火焰,他只觉得浑身针扎一般剧痛,手一松便直直坠下树来。半空之中,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周围十数丈范围内的事物都覆盖在一片青焰之中,包括不远处那些滚地嘶吼的牛倌和四下奔逃的牛群!
画面一闪而过,毕铮仿佛身临其境,那针扎般的感觉甚至还未完全褪去。
难道这就是遇灾的记忆?为何自己平日却完全回想不起?
呼地一阵大风卷来,裹挟在风中的沙粒顿时迷了他的眼,他吃力地揉揉眼睛,再睁开时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铮惊讶地发现,原来洒满院墙的阳光已经不见,四周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快变暗,一转眼便像坠入黑夜。他抬头望天,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阴云密布,就在他头顶上方,黑云像个巨大的漩涡极速旋转,漩涡中心凹凸起伏不止,似乎有什么惊人的事物正要喷薄而出。
翁的一声,毕铮脑中又是一响,一副画面赫然闪现。九岁那年,村里来了戏班,他瞒着家人偷偷跑到村口看戏,五光十色的戏服,咿咿呀呀的弹唱让他倍感新奇,可明明烈日正炎,眼前却是一黑,他抬头竟看见戏台背靠的土石山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那样轰然倒塌,他连痛苦都没感到,就在一片漆黑当中失去知觉。
轰隆声起,由远及近,毕铮看半空那乌黑的漩涡慢慢下压,漩涡中心向下坠成锥形。那锥雾气氤氲却又稠若实体,其中透出闪耀不定的烈芒,灼痛双眼。
又有记忆闪现脑海,已成半大小子的自己,跟着一群伙伴上山追赶野兔,一股龙卷风倏忽而至,也是那样的锥形也是那样的声势浩大,所有的人、狗、草木连同小半个山头的土石都被卷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