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杨慰慈是普外科一名主任医师,当年怀金伊林临产前一个月被医院政工处评定为右派,停止工作,快临产时又逢她的父亲金颂勋在蒙古国与苏联外交官武职骑马时落摔成重伤,昏迷近半个月,这期间慰因为情绪高度紧张,竟出现神经错乱,产下小女儿时没有乳汁,更没人照看,就由她的舅舅即伊林的舅公在苏州木渎镇上找了个奶妈,从此,伊林就一直由舅公、奶妈悉心照看,直至长大成人这是后话。但当年因为非常混乱,小女儿生下大约三个月后,舅公去苏州当地报户口,包括慰慈在内大家竟不记得她确切的出生日了,只知道应是6月20日左右的样子,后来舅公就干脆在户口簿上填了 6月28日作为金伊林出生日,二十几年来,伊林从未过过生日的,这是舅公当年定的,他说,我们伊林会天天像过生日那样快乐,不去刻意过那一年中的一天了。</p>
伊林今天特地把姐姐的一件深藏青色的灯芯绒西服穿上,因为慰慈曾对她说过:“伊林,好孩子,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真好看,乍一看,还以为是你姐姐呢。”因为从小不在母亲身边,她的每一句话不管褒贬,伊林都会牢记在心。慰慈是她见过的所有人的母亲里最美的一个。有时候,当她看着梳着横s头,戴着秀银架眼镜的妈妈朝她走来时,她竟会有一种希望母亲猥琐一点、粗糙、黑一点,像杏芸母亲阿四嫂、奶娘杏娣那样。因为她觉得母亲那高贵的风度使她觉得一下子把她和母亲拉得很远,以至于每次的相聚,她都喊不出“姆妈”的称呼来。她不要和母亲拉得那么 远,她希望自己能和姐姐那样做妈妈的贴心人。</p>
医院护士小张看见伊林忙上前招呼:“看你姆妈来了,快了,手术马上就好,喏,这里坐坐。”金伊林表示谢谢,习惯性地想从包里拿书出来看,但一转眼,还是往手术间门口走去。上海医科大的硕士b是来医院实习的,凑到小护士跟前,指着走去的伊林问道:“是杨 主任的女儿? ”小张点点头:“是,怎么啦。” b硕士一直看着走远的伊林,叹道:“嗲来!”杨慰慈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接连几天的大手术似乎整个人都浸泡在了疲惫里,脸上更是显得消瘦,但这些都无妨她儒雅的气度。</p>
“姆妈……”传来一个胆怯的声音,伊林迎上去,轻轻地叫着,慰慈一见心中一阵高兴, 张开双臂拥着她,用手拉拉她的领子,笑呵呵地说道:“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又帮着她卸下背着的书包,不惑地问道,“今天不上课? ”又见她神色不对,眼圈出奇的红,突然想 起刚才见面时叫她“姆妈”,这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么叫自己,以前她总“母亲”“母亲”地 叫着。慰慈感到有事,而且是大事。当小女儿把杨娲遇难一事说一半时,终于招架不住,昏 了过去。</p>
二天二夜,伊林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慰慈虽出身书香门第,但经历过政治运动,饱受过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所以表面上看着儒雅,实质内心很坚强,但失去爱女这个打击实在 太大了,击垮在床上二天二夜了,浑身无力,毫无食欲。看着小女儿笨手笨脚地煮饭、打扫卫生,顿时又是一阵痛楚,挣扎着坐起来,朝伊林招招手,伊林立即顺从地在她床边坐下, 低着头。母亲抚摸着她的肩问道:“跟我说实话,杨娲到底有没有给你什么暗示?”顿了顿 又说:“不可能无缘无故出人命,我想不通。”伊林轻轻抬起头,知道自己眼圈肯定很红, 所以努力地眨了眨眼,面对着母亲,做了一遍杨娲临终前“妈妈,珍重”的手势,说:“我是最后一个看见姐姐的人,因为不能发声,所以只做了这个手势,别的,嗯,没有了。”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她是因为姐姐留下了“田园画”“备弄” “危险品”等讯息而休学的。慰慈知道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