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梦色仿佛雪一样的绵软,又苍白。
朝霞才露了一个小角,天空半明半昏的,薄薄的一扇寒窗,挡不住远处的鸡鸣声。他从梦中醒来, 伸手便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是我不能。”
他咀嚼着昨夜里的乱想, 心中的愁绪又添了一层。如此落魄, 他却仍惦念着汴梁, 确信着自己定是要去汴梁,……只为看一眼她, 看一眼她的容颜便走,从此再不留恋, 亦不回头。正应了一句,大恨无理, 大爱无情。
那之后呢?他要去哪里, 去做什么,顾惜朝不知道,也不大愿意猜测下去。
他曾经一贯喜欢想得很远,现在终于知道, 想是没用的,想的越远, 受伤越多。
他紧闭着眼睛。又过了几个刻钟, 柳姨来唤他起床, 顾惜朝才装作乍然初醒的模样,揉着眼睛,磨磨蹭蹭的从床爬下来。
柳姨打了盆洗脸水,往架子上猛地一撂,水花溅的满地都是:“你喝酒的时候是这副德行,不喝酒还是这幅德行,大早上起来就让人丧气!”
顾惜朝并不恼,他笑笑道:“不喝酒还能省些铜板,留着给桃儿做套新衣服。”
一想起自个的闺女,柳姨妈的脸色便烧烧好了些,她叹气道:“你还能想着她。”
“自己的妹妹,怎么会不想,”盆里的水波静下来,映出一张苍白年轻的脸。顾惜朝轻轻舀了一瓢水,骤然打碎了这面通透的镜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要过的一世安康,做哥哥的,也定要保她一世安康。”
柳姨哪会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有些话,又不那么容易说出口:“我把桃儿留到现在,你,你,……你个兔崽子,气死我了!”她跺脚给了他一巴掌,狠狠拍在他的脑袋上。但女人力气小,顾惜朝也不觉得疼。
他已经洗了脸,假装没事人地道:“咱们走吧。”
柳姨妈已经被他气懵了,指着他的鼻子问:“走去哪?!你又发生疯?”
“去那里都好,只要过了长江,找个好地方就住下来。”
“过长江,还定居?兔崽子你真疯了?”她气急败坏地戳了一下顾惜朝的额头。可立马的,就猛然想到什么似的静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又惊又疑的神情:“辽人要来了?……不可能呀,这十几年里,风平浪静的,老有商队来往,不该打呀。”
“北边不只有辽人,说起辽人,住在围城里的辽人跟汉人有什么区别?既然他们和咱们没有区别,那就一定会有更强,更凶残的蛮人冒出头来。”
“那又怎么样,咱们跟辽人挨得近,辽人跟别的豺狼虎豹离得近,要遭殃,也是他们先遭殃!”她狠狠地说。
“然后呢?”
柳姨的脸煞白,嘴里已经有些松软:“……搬搬搬,你话倒是说得轻巧。我在这儿活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银子全给你读书用了,哪来的闲钱搬去南边?就算去了,人生地不熟,又怎么扎的下脚?”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村妇,顾惜朝虽是吓唬她,但她也知道辽国那边是个怎么样的情景,知道有群白山黑水里出来的女真人,闹得辽国的皇帝睡不踏实。可小镇再偏僻荒凉,住的久了,也会生出故土难离的心,再说,家里也确实没有那么多银钱。
可顾惜朝身子一颤,仍是道:“要走。”
“凭什么?”
“这样好歹还有几年的光景,能在那边安稳下来。”
“银子呢?”
“……不难赚。”
顾惜朝的眼中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