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0月,日本札幌。
“换骨行动”前一小时。
军统的杀手何时现身今天明天下周下个月……
他蜷缩在天鹅绒被子里面呆若木鸡。那种静候死神的感觉如芒刺在背。他深知这绝不仅仅是北海道阴冷的气候使然。
他再次裹紧了被子,却并没有增加些许暖意。墙壁上的云母片壁纸熠熠生辉,更映衬出他身上刺骨的寒意。
他一动不动犹如铜浇铁铸的雕塑,又像是一个毫无生命的逼真的腊人像。
窗外响起稀稀落落的枪声。应该是宪兵队又在缉捕反战的落后分子了,这样的情形在北平和上海也比比皆是。
他看着墙上的云母片装饰出神。
好像当今日本,能配备云母片壁纸的只有天皇所在的紫宸殿和常御殿,其他地方根本无从谈起。即使是戴老板在重庆的起居住所,也不会如此豪奢。
一想起戴老板,他忍不住悚然一颤。北平国民政府行政院,南京锄奸暗杀团,哪一个方方面面,哪一个街角旮旯,哪里没有戴老板的触手在悄然延伸中杀机隐现……
或许当今中国,不,当今的东亚地区,能让人毛骨悚然的主,也仅此一例而已。
或许决议投靠竹机关脱离军统,是不智之举,然而在军统做事又怎样?!同僚间相互倾轧,提拔升迁无望,上司有意或无意的刁难,同袍间的猜忌,如此种种,那样的生存状态还不如前线一名普通的士官敞亮。
而现在,他能够躺在札幌顶级宾馆的豪华套间里面休憩,无需劳心预算多寡,更无须思忖每月如何撰拟敌情简报……
120根金条,从来富贵险中求,或许换取的只是一点点担惊受怕,以后衣食无忧,只等松本先生把老婆孩子和母亲接来日本安居就是。
这远要比在国内苦心经营情报站的那些同僚们轻松惬意。
他明白自己能够有此殊遇,绝非聚沙成塔的空中楼阁,而是兄弟相残的非人代价,丧心病狂的人格置换。
不过,陈碧君大姐的煌煌之言有理有据。这个国家是蒋家的,弟兄们再怎么卖力拼命也不过是给他蒋中正做家奴。孔祥熙和宋子文的家族生意如火如荼,可军统的弟兄们喝西北风都得排座位。
现在国不是国,家不是家,除了松本先生的允诺他的官位、美宅和金条外,还有什么值得观望的可能?
投敌后,皇军陆军参谋本部按照他提供的花名册大有斩获。军统驻东京情报站19名成员几乎系数现身。除有3个拒捕时被射杀外,有8个在被控制时自杀成仁,6个因扛不住审讯手段死于非命,只有1个失踪的家伙潜藏于本州岛中部的京都府,陆军部二部正会同宪兵队在那里联合搜捕,想来距收网已经不远了。
这次,东京情报站全军覆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戴老板恐怕会暴跳如雷吧……他想笑,但他脸上僵化的笑意刚一出现就凝固成怯懦的表情。
戴老板对待变节者的惩戒手段他太清楚不过了。
落在戴老板手里的人会后悔自己今生是人,而不是猪狗。落在军统惩奸队手里,能痛痛快快的死,值得拿一百根金条去换,绝对值得!
楼下大厅里,奢靡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犹如浓淡不均的灰雾,总仿佛有锐器潜藏其中即将破空而至,又或者有人在身后挥舞钝器随时砸落!
谁知道戴老板在东京是否还有其他的情报站,那只老狐狸可是老谋深算的主。
如果没有陆军部的6个特工在自己周围秘密部署防护的话,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掉进汤锅里的鼹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