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范变节,固有他位居上峰的责任难辞其咎,但沈范本人一贯优柔寡断,遇事拖延,敌情简报虽然按月报送,但近半年来都是摘抄自《朝日新闻》、《京都晚报》上的政府公报,这些文字内容,根本无需通过他这个东京情报站站长,在上海的《大公报》、《申报》上俯拾皆是,何必舍近求远,每年还要搭上一百五十万大洋的工作经费!?
他目视自己刚刚写下的“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这一幅字,心中豁然开朗:既然暂时无法安然离开日本,何如就暂时盘桓于此,一则可以肃清沈范变节案造成的消极影响,二则借此机会亲自领衔,让陸安晖和曹五爷等人接触莫中原,消除隔阂及成见,能授位所用最好,如果不能,那就让他死于非命也未尝不可。
主意已定,他顿感气定神闲,在纸上写下“浩然正气”四个大字,然后推开房门,像戏台上受到冤屈的忠臣良将一样拂袖翘靴而去。
在他离开房间十分钟后,房间角落的衣柜发出细微的响动,柜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悄然打开,接着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的人,他小心翼翼的查看房间并无异状后,查看章之言刚才写下的几幅字,看着看着,脸上浮现出怪异的微笑,眼神中鄙视之色一览无遗。
大街上,潘事佛和百合子缓步而行。
时间已经是深秋,街上清扫的异常干净。由于刚下过细雨,空气汇总弥漫着日本香连树特有的清香,偶尔有几片银杏树的叶子飘落,轻轻拂过百合子头顶发丝,潘事佛无意中瞥过,轻声叹息。
百合子噘着嘴粉拳紧握,轻击潘事佛壮阔的后腰:“事佛君,你刚才叹息是为了什么?”
“我在想一些事情,”潘事佛目光如炬,环视左右没有可疑人物后,斟酌开讲,“现在战事胶着,国内汪兆铭携其党羽另立政权,与中正先生分庭抗礼,异见人士甚嚣尘上,苏俄在中国东北边境虎视眈眈,家国兴衰,事事揪心。
我在川崎重工做事已有些年头,川崎旗下的造船厂近日课业繁重,工会不断组织罢工涨薪的课题,还有一些反战分子,身份不明却影响颇深,我作为工会委员深陷其中,不由自主,有打算回国,但前路渺茫,继续留在日本,所处环境又是一团糟糕,感觉迷惘中毫无头绪,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或者,说说你对自己将来的打算。”
百合子美目盼兮,潘事佛高出她一头,她凝视潘事佛棱角分明的下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扑闪着:
“我想报考早稻田大学的医学系,我母亲接受了我的意见,可是我父亲大人粗暴否定了我的想法,他认为医学系本科六年制是在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到专科学校就读,他和札幌语言学校的校长是大学同学,有意愿让我到札幌就读,学习翻译。我对汉学很感兴趣,如果汉学有所建树,可以和事佛君有更多话题,更多共同语言呢!”
潘事佛心一沉,脸上却仍是端正严肃的神情:“医学救死扶伤是很高尚的事业,语言翻译有助于人类的沟通,是很实用的技术,你喜欢哪一样更多一些呢?”
百合子长长叹了口气:“我喜欢医学技术更多一些,起码可以救助更多的伤病者。语言学好了又能怎样?外务省那么多博士官员,如果外交官和翻译能够统揽一切的话,还要军人和警察做什么呢?”
潘事佛呵呵一笑百媚生。他当然知道札幌语言学校是为日本陆军培养间谍的学校,一入课堂就会被灌输军国主义和爱国主义教育,寻常人等根本无法蠡清是否黑白,不被洗脑成炮灰的可谓凤毛麟角,他不愿单纯善良的百合子被裹挟加入日本军国主义集团的战争机器,让她的血肉之躯成为炮灰,然而百合子已近成年,他作为兄长甚至连兄长也不算的亦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