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道剑眉斜插入鬓, 微皱时自带三分威势七分逸气。
“司马尚怎么跑到秦地去了?”
他提声出口, 那手下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 只说, “秦、秦军使者叫上将军秘密前往, 勿带闲杂人等, 今夜戌时会在乱山崖下的营前等将军。小的其他一概不知。”
李牧眉头一跳一跳,隐隐不安。一身飞龙铁甲套在身上,也闷沉得厉害。
“司马将军昨日何时出的营帐?”
“据值夜的将士说,昨夜不见将军幕府有何异动。”
“……”
李牧敲着指节, 心头百转千回的不知转过了几个弯。
“行,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司马尚由赵迁派来与他一同对敌, 为人沉稳有余变通不足, 若说他通敌叛国, 李牧却是万万不信的。几次进攻他心头都有七分把握, 司马尚却说再等等, 等局势稳妥些再行动。这等小心翼翼之人,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
若是不管不问不去赴约, 自然也可,还省得惹祸上身。只是……
李牧看了眼高挂在木竿上的那副破烂暗黄的羊皮地图,上头密密点点尽是赵国城池。都是他背后守护的万里国土。
有些东西, 永比自身安危要更重要。
看见李牧的身形出现在乱石崖的营地前时, 王翦终于松了口气, 道道沟堑皱纹都舒展开来,熨平了呼吸。
顿弱看着一笑,“老将军啊,用不着担心。李牧这人虽然用兵洒脱,但内心着实固执得很,忠义二字在他眼底盖过一切。司马尚既是他同袍,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王翦转头望了他一眼,“顿先生不妨先回去吧,若让人见着了,怕是大计难成。”
顿弱拱手作揖,红袖飞扬,流金眸子在夜色里灼灼艳丽。
“那在下……就回去静候老将军的佳音了。”
“放心,保管证据交到你手上。”
王翦回过身来,朝着一身轻甲风姿朗逸的李牧就走了过去,沉重铁甲在行动中摩擦着发出铿铿之声。
而顿弱远远地看着王翦豪爽笑着向那人抱拳开口,他想,计策行至此时,该已成功了一半。
他转过身,袖摆飒沓,踏过细软草丛便缓步往暗色更深处走去。
司马尚已被他们绑来,李牧也如约而至。接下来只消派人在那人帐中藏好金银书信,便可以收网了。
这一年来苦心蛰伏,等的就是如今这一刻。
倘若真能除去一代战神李牧,虽则惜叹绝世英才,可也不枉他这个间者实现平生抱负。
千里迢迢从月氏异壤来到这中原大地,他为的就是要在这诡谲风云青史长河中留下自己须臾身影。
如此,方不负他奔波劳碌这半生。
邯郸。
赵迁正在和顿弱郭开玩着十八面象牙骰,兴致勃勃的,殿中香鸭暖炉熏得他额上覆了层细细密汗也未发觉。整个人红透透的,两眼更是被灯柱焰苗照得亮晶晶,跳跃着如豆光芒。嫩白藕臂上挽起了一大截金丝乌袖,掌心握拳不住摇着其中骰子,垂落下来的青木发丝跟着动作摆晃,如同帷帐纱幔飘扬交错起了又落,一派迷离慵懒。
他手一张,掌中骰子便掉落了下来,在楠木棋枰上滚了几番,承载着三人注视的盛烈目光。
赵迁起兴喊着,“大、大、大!”
他话说着,肩头暗凤薄裳就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