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隔屋终于停息下来却又开始重响起的喘息声,面色沉沉地躺倒在了黑暗的茅草堆上。
这般折腾。任谁都得散架。更何况曾经娇生惯养。
他将手臂枕在眼上,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何谓天意弄人世事无常。
疼。
疼得很。
胸口像是压了一堆石头。
重重的。喘不过气。
可也空空的。漏着风。
每寸血脉筋络都被绞紧挤压着滚烫的血汁,烫得鼻腔酸涩。
耳旁那人叫得越是沉溺欢愉,他便越是哀痛想逃避。
他的哀痛来自他想毁了一个人,却从来心肠硬得不彻底。
郭开终于承认。承认他在意。
在意那个曾经会唤他郭叔的赵王,在意那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孩子。
他的赵迁。
外头的大笑声好像息弱了下去,沉睡于大地怠倦的怀抱。星月为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响,咚咚咚有节奏地传达着某种讯息。
郭开一下坐了起来,紧紧盯着漆黑一团的门口,呼吸屏紧。
“你可以出来了。”
郭开一步一步地移到了门旁,深吸口气,嘎吱一声,仿佛每一帧都被定格般,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门。
漫天的如水月色洒落至眼前,细碎星子在广阔天幕上灿耀作闪,像是衔住了天地间最柔情明亮的眼眸。执着地烙印进心头。
郭开从未见过这般盛大华亮的夜景。像是上天徒手将月布扯裂,撕下一段点缀星珠拱手送至你面前。
就像是梦中才会有的场景。
天地辽阔,微风缱绻,众人醉酣,良辰美景。
而他心头人还在别人身下呻吟。
“没时间了,你、你先躲在这。我去跟他们说你跑了,这是钥匙,到时你带着万奴快点走,别再回来。也别回头!”
郭开接过钥匙,应了声,躲在被堆成半山高的木箱后边,定睛一看,不正是他被劫掠的那一车珠宝?!
他抬眼看看义渠郃正待敲门的动作,又低头看看近在眼前的宝箱。他的宝物全在里边。
只要他一伸手……
“什么?!那家伙给老子跑了?!他怎么跑得出来?不是被关得好好的?!”
“军师你忘了穿上衣服!”
“操他奶奶的……”
郭开还未定睛,便见一人套上短打和外衫就拿着灯烛火急火燎地从屋里匆匆冲了出来,一边嚷嚷着一边气急败坏朝他那屋子一脚踹去,眼见里头真的无人,转过眼来正待要往义渠郃指的那方向追去,却不料余光一瞥瞥见了醉趴下的一院子人,眸底起疑。
“今儿这什么酒啊?全倒了?”
义渠郃脚步一顿,刹住了身形。“这不好不容易截了次大的,大伙都喝多了。”
郭开远远躲着,心跳如鼓。他从鼻子里冒气,小心翼翼伸手撬起那箱子,随意地急急抓起几把就往怀里塞,装了隆鼓鼓满怀。
他快速阖上箱子,攥紧钥匙就一抹头上冷汗,就像是背负着命运,朝那犹如黑洞吞噬所有光线的屋门直直走去。
里头传来虚弱叫唤。
“好……热……”
越是走近,郭开的脚步就越是迟疑。
他看着赤条条在榻上呻吟打滚,一手却被镣铐紧锁在墙边的那人,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