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的下午再走。
在乡下没过完正月十五,没逛完庙会闹完花灯,这年就算没有过完。新年期间的乡村一反平日的寂寞,在外的人们都赶回家过年了,夜晚也变得十分欢腾热闹。年初五的晚上,全家人吃完晚饭,妹妹丢下饭碗,就跑出去玩了。爹也准备出去打牌,一年中间他难得轻松两天。
我帮着娘收拾着碗筷,娘讪笑着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哪有大老爷们干这活的,以后就是自己成了家,也不能围着锅台转,男人是应该干大事情的。”
我讨了个无趣,就独自回到东厢房,躺在床上打开高三的物理课本,用心地研读起来,下学期就要开始学了,我要抓紧自己先预习起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娘探进脸来望了我一下,端着一笸筐花生和栗子走了进来。
“看书呐?” 娘掸了下衣襟,坐到了我的床头,“明天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千万别忘了,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整天丢三落四的。”
“没有了,该带的都带来。”我放下书本坐直了身子,接过娘手里的笸筐搁到了一边。
“大平……” 娘迟疑了一下,凝望着我的眼睛,莞尔片刻才又开了口,“你和那个殷红……咋样了?”
娘直勾勾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这事一定在她心里憋了许久了,我回避着娘的目光,轻描淡写地应了句,“挺好的。”
“哪……哪你真打算娶她?”娘脸色凝重了起来,悻悻地追问了一句。
我一下被娘问住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时有点语塞,自己跟红姐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两人还真没认真谈过这事情。当然不是我没去想,而是每次提起来,红姐总是敷衍着搪塞了过去,我隐约地能感受到在她的心里,这个结始终还有完全打开。
“娘,别问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望着娘鬓角飘散的白发,我的心里有些麻乱。
娘才轻叹了一口,“我听你爹说,那个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虽说长得个天仙样,可惜了是个二婚,还有一个孩子,你要……要是还在农村种地,咱也就算了。可现在你在城里上班了,再娶个二婚来家,这面子上总有点转不过来,再说她是过来人,经历的事情多,心里想啥你不一定能掰清楚,人说后娘难当,其实这后爹更不好当啊……”
“娘,你都说了些什么呀……”
我埋怨声了一句,捡起床头边的课本,佯装着读起书来。娘住了嘴,一时静默无语,过了好一会,见我不再吭声了,才站起身来悄悄地掩门出去了。
我没了学习的心境,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我丢下手中的课本,仰面躺在床上。
当天晚上,娘的话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我第一次审慎地回顾起与红姐交往的过程,苦难相遇,彼此慰藉,相互支撑,是红姐开启了我的懵懂之门,给了我成熟和自信,一切似乎应该水到渠成了,可是我每次提出结婚的问题,红姐总是扯开了话题,刻意地回避。我明白在红姐的心里还有阴影,一位遭遇欺骗的女人对新的爱情会有本能的恐慌,我应该在未来的日子里让她重新树立起生活的希望,让她相信爱情并没有失去本原的力量。爱情是什么?就是两条原本独自流淌的小溪,不期而遇汇聚到了一起,激起了动人的水花,这美丽的波浪时间欲久,交融愈深,他的习惯就是你的爱好,他的轻松就是你的笑声,他的忧伤就是你的泪水,他的沮丧就是你的痛苦,因为你们已经密不可分,成为一条开始孕育生命的河流了。
窗外,树影婆娑,风声萧瑟,一弯上玄冷月透过窗棂,映照在床边的空地上,我思绪漂浮,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公鸡第一遍啼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