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瑛拒绝了皇帝的赐婚,昭告全临安他只爱江家娘子一人。
听说,谢少离主动请罪降职,贬往襄阳驻防,终日与残暴好战的金人兵戎相见。
她还听说,谢少离私底下寻过她很多次……
短短半年内,仿若经历沧海桑田,浮云苍狗的变迁。林思念无数次幻想过谢少离会找到江陵来,又有些希望他不要找过来,现在的她太弱了,她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六月的天如同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眼瞅着大雨倾盆而下,林思念不能出门晒太阳,便在书房摊了几张信笺,开始给谢少离写信。
信中也无什么要紧的事,多半是昨夜睡觉觉得胸有些闷,腹中的孩儿刚刚又踢了她几脚,还有小哑巴做的菜一点也不好吃……写完慢慢几大张纸,她才抻了抻背,将信笺折好,塞入一旁的檀木盒中。
盒中的信已满满地堆了半尺多厚了,却没有一封是寄出去的。
小哑巴抱臂在旁边看着她的举动,心中却是鄙夷:写了信又不寄,那写着还有何意义?
想着,他也对认字有了几分兴趣,便拿了纸笔趴在林思念对面,用手语道:教我写字。
“写字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林思念润了墨,思忖片刻,落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道:“拾柒……你的名字简单,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哑巴也很认真地提起笔,照着林思念纸上那两个娟秀的黑字描摹起来,林思念在一旁纠正他拿笔的姿势,又时不时将他躬着的背拍直。
哑巴写了片刻,忽然抬起头问:你的名字怎么写?
“我的名字?那可有点难。”林思念另取了一张纸,提笔写下‘林思念’三字,又逐字逐句地告诉他辨认:“林、思、念。”
哑巴拿起笔,依样画葫芦地乱写一起,笔画都黏在了一起,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林思念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嫌弃道:“若是将来,我的孩儿也像你一样愚钝,我定是要将他塞回肚里重新生一次的。”
哑巴没理会她的嘲弄,依旧执着笔,很认真地描摹林思念的名字,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做一件什么极其神圣的事。
林思念听着院中雨打芭蕉的声音,眼神在哑巴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窗外油绿油绿的芭蕉叶上,轻声说:“我想起去年的某一天,他喝醉了,也在纸上写我和他的名字。”
哑巴一听到她念叨那男人的事,心里就止不住地烦闷。他停了手,将笔往桌上一摔,生气不写了。
“你这又是发什么……”话音未落,林府的大门似被劲风吹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林思念的思绪被打断,转而朝小哑巴道:“十七,去把门关上。”
哑巴连伞也不拿,面无表情地掠进雨帘中,林思念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正打算上塌去午睡一会,却听见院中砰地一声闷响,接着,哑巴的身躯在空中飞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泥泞地院中,喷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来。
“十七!”
林思念大惊,挺着肚子出门一看,顿时浑身一僵。
半年未见的丫头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浑身被雨淋了个透湿,脸上湿漉漉地滴着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通红的眼中满是惧意,手脚□□的皮肤上尽是青紫的伤痕,战栗犹如筛糠,望着林思念颤声道:“夫、夫人,快……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