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他们窘迫的是,他们始终无法给出一个令这些权贵满意的回应,权策没有奏疏送到神都,也只有从长安留守府方面和左右领军卫方面,得到一些一鳞半爪的消息,语焉不详,有些还自相矛盾,难窥全貌,神都陷入猜谜填字格的巨大困扰之中。
延载元年三月初,权策将长安一应事宜料理清爽,返回神都,与预想中的槛车囚衣络绎于道不同,权策只带了随身护卫,并未押解囚徒。
风尘仆仆,权策未作停留,直趋太初宫觐见武后。
“在朕的西都兵乱?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武后一脚踹翻案几,怒不可遏,胸前高耸的两团粉腻急剧起伏,良久才平息怒气,盯了权策一眼,问道,“兵乱贼子你是如何处置的?”
“臣得长安留守魏元忠、大理寺卿敬晖、少卿狄光远等人襄助,李仝等十七家李氏宗亲,负隅顽抗,阖府男丁,全数击杀,李仝罪恶滔天,籍没全家老小,有宫监杨思勖助力,左右领军卫九名将领,并上千名叛军府兵伏诛”权策趁着这个机会,将有功之人顶在了前头,将自己放在最后轻描淡写“臣在其中穿针引线,所为有限”
“上千府兵……”武后念叨这个数目,神色晦暗难明,“左右领军卫参与叛乱兵马数量几何?分别战损如何?”
权策有些意外,口中却不慢,“左领军卫流毒深远,大将军侯恪节早有异心,叛乱兵马约有四千余,杨宫监领蓝缨军中道截杀,交战未久,即锁定胜局,侯恪节命丧当场,杀伤不足一千,蓝缨军死伤数十,相比之下,右领军卫谋反之心不坚,兵马不足三千人,臣拦截之时,宣告陛下天威,除少数人冥顽不灵,负隅顽抗,为臣所击破,余者皆临阵倒戈,重回正道”
武后深深叹了口气,起身来到权策面前,牵着他的手,一道出了长生殿,话语之中,有一股说不出是怅然还是庆幸的复杂味道,“朕的天威?哼哼,朕若真有天威,西都驻守府兵,就不会羸弱至此了”
权策亦步亦趋,缄口不言,大周强军,他心中自有大擘画,大宏图,说是以天下自命也不为过,却不宜在武后面前卖弄,只能循序布子,徐徐图之。
“长安你处理得还算妥当,神都又将如何交代?”武后的红唇扯出一个很是讥讽的弧度,“或者说,承嗣想要给朕一个怎样的交代?”
权策抿了抿嘴,又是沉默不言。
武后侧转身,捏着权策的下巴,拇指微动,抚了抚他的脸颊,“尽管说吧,你所为有私心,但更多是公义,朕心中有数,真相有时并不重要,此事若传扬开去,哼哼,武延秀会死,武承嗣该死,他们死不足惜,朕的颜面却将无存……”
权策这才开口,声调平平,毫无感情,“魏王以为,麟台少监万国俊与光禄少卿李湛同谋,勾结长安李氏逆臣,意图借春闱之机,聚敛财货,因谋算不合,万国俊将李湛杀害,又因阴谋败露,铤而走险,策动兵变,试图乱中取胜,阻碍臣揭露真相”
“只是一个万国俊?”武后怒极反笑,用力一拍汉白玉栏杆,怒声道,“好一个得陇望蜀,不知廉耻的魏王”
权策面色古井无波,心中却深有同感,武承嗣远离权力场舞台太久,对眼前的事件,失去了敏感性和判断力,他的贪婪和敷衍反应,权策也腻味不已,很难继续两人的政治默契和利益交换。
“百年得一骄子,百代附为庸才,古人诚不我欺,武氏有了朕,剩下的,连庸才都算不上”武后的手,握着权策的手,越握越紧,整个人的力量似乎都用在了这只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