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解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说完的下一刻却又开始有些后悔。
一来秦府规矩委实太深，将云子书挪至自己那处指不定的要生出什么事端。二来管家一直对云子书心存芥蒂, 两人离得太近, 也怕管家怪自己多话多事, 自己到底是个假的，应该在管家面前消停点的好。
云子书是闭着眼的, 眉目舒展竟像是酣睡一样, 他看不见此时近在咫尺的秦解脸上的犹豫之色。
他原以为云子书应该是在他话甫一落地就会满心欢喜答应着的, 而在他等着云子书回答的这须臾功夫仿佛他们这一隅是静止的了。
不闻风动, 不闻鸟鸣。
云子书先是笑了一声, 然后合着眼语调平缓的答道：“不去。”
秦解眼神中倒有些惊愕，“为何？”
“在这里住的习惯了。再说我还在等我这院子里的梅树开花。凌霜傲寒, 红梅吐蕊, 一定好看的紧。只怕那时是你死皮赖脸的要住我这儿了。”
云子书说话时, 秦解顺着他的话望向了不远处那片梅树，日光大好打在那片黑黢黢、光秃秃的虬枝，斑驳的树影纵横的在地面上流动。面对这片丑陋的枝干, 秦解想不出它们日后到底是会有多好看。他收回目光, 盯着云子书光洁的额头, 有水珠溅到了他的额头上, 这倒是不止一次让他觉得这很像清晨时分凤仙花上的露水。
秦解荡了一捧水在云子书的头发上, 手指在乌云扰扰中轻轻穿插揉搓着。古法磨制的皂角粉不加修饰的天然植物香气丝丝钻入鼻息，泡沫星星点点的聚在一起，碰撞着日光折射出带着彩色的希冀。然而惊艳不过一刹, 又星星点点的转瞬破灭。
秦解的眼神暗了暗，他想他顾虑的太多，远没有云子书来得坦然。
他对答着云子书的话：“是是是，到时便是由我求着夫人了。”
云子书合着眼，静默的天光里只听得到秦解温柔过了的声音。
卧房里，是云子书坐在铜镜前，他的头上覆盖着一块柔软的毛巾，在他的头上摩挲着吸走顺发丝而下的水滴，是秦解在给他擦头。
秦解若是将全心意的投入一件事情里，他是会很细致的，正如当下。毛巾的颜色在他的摩挲下颜色由浅至深，由轻软变得厚重。他回忆起，上次他做起这等细致活，还是云子书在哭，头上滴着雨水，脸上挂着泪水，那时的他，狼狈，且无助的很。
而现在的他——秦解抬眸望向铜镜中人，恰镜中人也在看他，两股目光坦荡荡的在浮光跃金的镜中交汇，明明兮有如日月齐晖，霎时间天清地白。
秦解却是下意识最先避开目光的那个人。
云子书嘴角挂着一抹笑，起初只是酒杯里一点而逝的浮花，但却极有蔓延之势。
“你呀，笑起来可比哭起来好看多了。”秦解不再看镜里花月，低头拾起云子书的一缕头发，用食指卷了卷又放下，指尖上残留的湿意，让他想起他在现代是有一个很远方的小表妹的，那时她才五岁，小孩贪玩彼此打水仗，秦解是顶讨厌熊孩子的，但这个小妹妹，她拦住了秦解，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她一笑就露出一对小虎牙，她说：“哥哥，你帮我梳梳头好吗？”
显然是注意到了秦解的出神，云子书问道：“你在想什么？”
云子书出声，秦解也瞬间恢复，回答道：“我在想，如果我要是有个小女儿……”他低头看了一眼云子书，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随即干笑了两声，自己现在的夫人是个男人，小女儿什么的怕是不可能了。心里免不得失意发叹，面上不加留意的表现出来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