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宗在决堤之前,还曾见过他几面,领略过他的风骨。
没想到这耿直人到了地府竟成了人人惧怕的鬼吏。
秦判官掐指一算道:“谭主笔,这人也算是你的旧识了。”
张朝宗看向谭孟修,谭孟修却看也不看他,只道:“虽是旧识,却不是旧友,张朝宗虽素有侠名,然则不过一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
张朝宗奇道:“旁人这么说我也就罢了,谭兄为何要如此说我?”
谭孟修冷冷道:“张朝宗,当日我刚刚发现惠恩城水势告急,邀你入府一聚,我请教你如何治水,你却劝我抛下百姓,不顾他们死活,是也不是?”
张朝宗毫无廉耻地笑道:“不错,你若肯逃走,便是依律革职,但至少能保住性命。”
谭孟修不怒反笑道:“我誓与惠恩城共存亡,你便推荐我任用前任水官陈叔夜去治水,可你明知他贪污成性,上任之后定会贪取赈灾银两,是也不是?”
张朝宗道:“完全正确。”
谭孟修双眼赤红道:“我误信你的谗言,凭他上任,竟让他贪了三成的灾银!若非我发现得早,及时处斩了他,那雪花花的救命钱都要入了他的腰袋!”
张朝宗平淡无波道:“他倒不会全贪,只会贪上一半罢了。”
谭孟修几乎怒发冲冠道:“张朝宗,你外号拈花君子,却弃百姓于不顾,此为无义,你明知陈叔夜贪婪,却误我用他,此为无道!城破水犯之后,你却在城外逍遥自在,毫无怜悯愧疚之心,此为无耻!你这无义无道无耻的伪君子,如何还有面目同我说话?”
张朝宗无奈道:“好,我不与你说话便是了,可我还想问问秦判官几个问题。”
秦判官吹了吹胡子道:“时辰不多,有话便说。”
张朝宗道:“敢问秦判官,水灾那年,惠恩城的百姓大多死于何故?”
秦判官道:“水淹,疫病,饥荒,无外如是。”
张朝宗却道:“错,简直大错特错!我说惠恩城的百姓大多便是死在这谭孟修手里的。”
秦判官眼皮一跳,谭孟修却冷笑道:“简直一派胡言。”
张朝宗道:“我当日劝你赶快离开,是因为你虽正直不阿,却毫无治水经验,你所颁水政,无一不错,却无人敢指正!只因有人若敢反对,你便认他们为富户大族的走狗,轻则逐之,重则杀之,我可有说错?”
谭孟修的笑微微一僵,却不言语。
张朝宗又道:“水官需通晓水性,熟悉水务,那陈叔夜虽贪婪成性,却的确是治水之才,他贪上一半,就会尽心治水,不会不顾性命。你一分不贪,却把治水之人给杀了。其实你即便要杀,也可等水灾过后再杀了他,是也不是?”
谭孟修呵斥道:“国朝律法之前岂容儿戏!你简直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张朝宗笑道:“至于你说城破之时,我却在外面逍遥自在,毫无怜悯之心,这我是认的。人都死了,我就算是伤心欲绝他们也活不过来。你肯自杀殉城,自是义士无双,可惜你的死于百姓毫无益处,灾后诸事无人料理,你远在盛京的妻子也有家破人亡之祸!你的道义仁德之利,却抵不过刚愎自用之害!”
谭孟修气得丢了手中的笔,硬生生地后退了半步,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秦判官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张朝宗道:“他是无心之失,你却是存心不良。”
张朝宗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