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母子俩踏进满家河口的这一日夜晚,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天气,密织的雪网和饥饿的魔影制造着令人恐怖的黑暗。这样的夜晚,家家的门都像童话中的幸福之门,没有特别的魔法是敲不开的。母女俩徒劳无益地叫遍了各家的大门之后,向着唯一还亮出灯光的药铺走去。她俩还没有接近那扇斑驳的黑漆大门,就被一个碾药的铁槽绊倒了,再也站不起来
三月重新看到眼前的世界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日上高竿。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慈眉善眼的老人和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端着半碗热汤,老人用铜调羹给她一点一点地喂,母亲在一旁用泪眼注视着她。“朱先生,朱家爸,我们家就剩这一棵独苗苗了,求你老人家可怜可怜她。”朱先生是个老红军,说话咕哩咕达,三月听得不甚分明,却从他慈善的眉眼中,感到了希望。从此,母女俩便在满家河口官场的一眼闲窑中重新立起了烟囱。
迟迟不肯退走的饥荒三年之后才离开了这片苦难之地,被蹂躏得黄瘦不堪的姑娘们也才恢复了朱唇粉面,喜眉笑脸。在满家河口所有的姑娘中,三月要算“万绿丛中一点红”了。后生们都追她缠她跟她好,但她谁都不理,她只跟药铺中的那个少年医生相好。那少年就是乔先生。乔先生当时是满家河口一带数一数二的俊后生,他见人就笑,说起话来又妙趣横生。朱先生当时把他们俩比做一对凤凰,凤求凰,凰求凤,他们俩自然是互相恋着了。那时,一到秋天,生产队就派三月到河滩上守护玉米田。她上穿一件水红衫子,头上勒着素花包巾,在悠悠的祖厉河畔逡巡,清澈的河水把她动人的倩影摄进自己的“镜头”里,向来来往往的行人炫耀它的骄傲。乔先生每逢出诊走过祖厉河边时,就情不自禁地哼道:
隔河看见鲜花红,
想去摘它路不通,
等到路通花已谢,
花谢路通一场空。
三月在玉米地边用河水一样清亮甜润的嗓音响应道:
九月的菊花不常开,
十月的鲜花不常在
只要你耐心的等待,
就有那美好的将来。
三月和乔先生如此这般地对唱过几回之后,心里就燃起不灭的火焰。三月如古代的望夫石一样整日地竖在清凌凌的祖厉河畔,盼望着乔先生走过来乔先生每次出诊宁肯多走十里路也要从三月守望的那一段河路绕过去。这事很快在满家河口传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三月母亲闻知此事吓了一跳,晚上把女儿数落了半夜:“傻女子,我给你说过几次了,你一到这地方就是银池的人了。他爸满支书是咱的救命恩人,咱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痛”三月祈求道:“妈,你退了这亲事吧,满家二后人肉头肉脑,我宁死也不”三月妈也祈求道:“傻女子你就甭扭捏人啦,那年不是把你许给满家,这世上现在就没你和我的踪迹了!”三月哭了:“妈,可我心上实在不愿意啊”三月妈也哭了:“傻女子,这是命哪”
从此,三月被怄出了病,几天吃不下一碗饭,睡不到一个时辰的觉,后来,连话也问不出一句来。母亲只好把乔先生请来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