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的帘子垂下,拓跋宏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殿外,隔着车帘,他听见冯妙的声音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宏哥哥,不要忘记我,但是……只准想我一点点。”
车轮辘辘,沿着寂静空旷的永巷行走。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是第一个乘辇戴金簪从甘织宫出来的人。如今又是这条路,她也是第一个要被送出宫养病的贵人夫人。
马车行到阖闾门时,驾车内监停下向守门的侍卫出示腰牌。予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公公,你且歇一会儿,容我跟车里的人说句话。”想必是塞了银子,驾车的内监只说了一句“快些”,便走到一边休息。
帘子掀开,予星焦急的脸探进来,一见到冯妙消瘦不堪的样子,眼睛里就浮起泪光:“娘娘可真是……痨症也能随便得么……”
冯妙反倒尽力向她一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了,你还像在甘织宫那时候一样,叫我的名字吧。”
予星匆匆抹了一把泪,把怀中包好的几件衣裳递进来:“今天才听说消息,没想到你马上就要出宫,只来得及给你做了几件应季的衣裳。等月初采买宫女出宫,我再叫人给你带东西过去。”
包袱里是几件用料上好的衣裳,颜色却多是灰、褐一类。冯妙出宫养病祈福,与带发修行差不多,从前在宫中的衣裳,自然都不适合了。难为予星想得周到,不然进了寺中,的确麻烦。
予星强颜作出一个笑来:“也没什么,说不定寺里比宫里还自由些,要是哪天我在宫里混不下去了,也去那里找你。”她压一压冯妙的手:“你多保重,我不能久留,要早些回去了,还有一个人也是在等你的,让她跟你说话吧。”
她刚退出去,就有一人直接掀开帘子坐上来,正是李弄玉。她什么话也不多说,直接塞给冯妙一包东西。冯妙打开一看,是满满一包铜钱和一柄三寸长的匕首。
“就算你走遍天下,也是这两样东西最管用。你心太软,铜钱留着自己用,匕首交给忍冬。”李弄玉的声音仍旧冰冷不带温度,冯妙却听得心中漾起一层雾气。她是怕自己在山寺中受人欺负,特意换了整整一包铜钱,用来赏人。鲜卑族人多用谷帛一类的东西来交换、买卖,可山寺附近的汉人却仍旧喜欢用铸币。
“弄玉,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冯妙把东西放在一边,“小时候,我只羡慕妹妹一件事,可以有个高大的哥哥,把她举在肩头去摘树上的海棠花。我没有哥哥,就只能盼着自己长高。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作为一个女子,就算长得再高,也够不着树上的海棠花。我很失望,还为了这个哭过一次。”
她微微发笑:“很好笑是吧?我那时才六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几乎觉得整个生命都灰暗了。可现在呢,我们在宫里,每天早上都有照顾花草的宫女,送来新鲜的花枝插瓶簪发,从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甚至不用自己亲手去摘。”
“你是在劝我做个妃嫔也不错么?”李弄玉冷着脸转开视线。
冯妙凑到她身边:“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能让我知道,我想要的那些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所以,当我处在一无所有的困境中时,我就会耐心地等。我知道,你心里也有那支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你现在觉得可能一辈子也摘不到那朵花,那只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的缘故。”
“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李弄玉低声重复,许久不带血色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颜色。可她仍旧嘴硬,跳下马车说道:“你这人总会讲些大道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铜钱省着点花。”
冯妙隔着裹布感受着铜钱的触感,宫中只有低等的杂役,才会在私下赌钱、买货时用上铜钱。即使没问也知道,李弄玉不知道找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