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问道:“你知不知道五马渡江的旧事?”
忍冬茫然地摇头,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前朝旧事更是所知有限。
“西晋末年,中原战乱动荡。积弱的皇族想要渡江南下,朝中重臣却不愿意远离故土。”冯妙声音低低地讲,虽然疲劳,却比在宫里时看上去轻松一些,“当时都城中便有童谣四起,说的是‘五马渡江去,一马化为龙’。因为童谣预示的吉兆,名门世家终于下定决心南迁。司马氏的五位王爷——琅琊王、汝南王、西阳王、南顿王、彭城王渡江南下,后来琅琊王司马睿在建邺称帝,子孙后世又延续了一百多年。”
忍冬听得似懂非懂:“娘子是说,你让我去教那些村童唱的歌谣,也能影响咱们大魏的国运?”
冯妙揉着额角、半开玩笑地说:“我是说,让你去做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也是我身边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她已经放弃了要把忍冬教成一个通晓掌故、思虑周详的女子,因为忍冬的长处完全不在这上面。
忍冬擅长的是听壁角,她能跟不认识的人一天之间变得熟络,也能跟任何一个杂役、婢女聊些家长里短,从中听来些别处听不到的消息。她的心思既热情又简单,因为不懂得权衡利弊,所以认定了一个主子,就会永远跟随下去,哪怕吃苦受累也不会动摇。正是因为这样,冯妙经历了那么多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忍冬的真心。
冯妙取出带来的银质小剪子,把在宫中时留了许久的指甲,一条条齐根剪断。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事,余下的就要交给仍在禁宫中的人去安排了。
很快,平城附近便开始有孩童传唱歌谣:真玉碎,双鹤翔,十日立,各为王。起先并不惹人注意,可这歌谣渐渐地传到了平城之内,连在知学里听讲的宗室子弟,也私下传唱。
皇家的孩子到底比乡野民夫的孩子多一分警觉,任城王世子随父亲入宫时,便把这听来的童谣讲给太皇太后和皇上听。童谣里的话模棱两可,一时也确定不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满街的孩子都在唱,又无法禁绝。
唱得多了,便有人开始揣测童谣的意思。有人说,真玉碎指的是贞皇后林氏的旧事,生下皇长子之后便去世了,而双鹤翔便指的是近来宫中连续失去两名皇嗣的事。
至于后两句,也有人私下议论说,十日是一个“旬”字,二皇子的名讳中也有一个“各”字。两句话应的是皇长子应该被立为太子,皇二子则应封王。
甚至有人开始有模有样地传说,当年贞皇后并非死于生育皇长子,而是死于立子杀母的祖训。太皇太后和皇上允诺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才赐死了她。可如今皇上宠爱高氏所生的幼子,便要反悔了,贞皇后心中不甘,用童谣谶语来警告皇帝。
崇光宫内,拓跋宏听高清欢转述市井传闻,冷笑着说:“这些人说得好像亲眼看见了一样,甚至连朕如何哄骗林琅自尽的话,都传说得一清二楚。在世人眼里,朕就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他们这样说,既看轻了朕,也看轻了林琅。”
林琅所做的牺牲,他不能对任何人讲起。林琅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宏,用我一生之辱,换你十年隐忍。十年之后,你必定能真正君临天下。”
只有林琅,是真正毫无保留、把自己所有一切都献给他的人,包括她一生纯真无暇的爱恋,也包括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现在立太子,对皇上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情,可以让后宫暂时安宁下来,还可以借庆贺储君新立之名,推行新政。”高清欢平静地说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