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轩起初有点尴尬,免征户无疑是依赖孝文的权势得到的特殊保护,这将使他在族人面前以至原上都处于一种特殊的地位。他把这个意料不到的好事说给冷先生:“做官还是好啊!有儿当朝做官,老子就是免征户。”冷先生说:“这你又何乐而不为呢?你交了和不交不都是屁事不顶喀!你交得再多也还是把银钱往茅坑撂!这个熊国家成了熊了”这几句冷言冷语镇静了白嘉轩的心绪。第二天,他把在家未逃的族人召集到祠堂里:“各位父老兄弟!从今日起,除了大年初一敬奉祖宗之外,任啥事都甭寻孝武也甭寻我了。道理不必解说,目下这兵荒马乱的世事我无力回天,诸位好自为之”
孝文接着买来了鹿子霖家的门房和门楼。这件事白嘉轩持坚定的反对态度。白孝文找到冷先生:“先生伯,这房是我经你做中人卖给鹿家的,现在还需要你做中人再赎回来。我把被鹿家拆迁走的房子再拆迁回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冷先生爽朗地说:“你也就圆了面子了!有种哇小伙子!”
孝文从保安团回到原上住了半月,先议妥了买房,然后再说服父亲允许他在原宅基地上盖房。白嘉轩仍然坚持原先的主意:“你要买房我挡不住你。你要盖房嘛我还是老话一句,你另置庄基另立门户,兄弟仨挤一个门楼终究不行喀!”白孝文就彻底袒露出他的思路:“爸,你的话对着哩!弟兄仨挤一个院子谁也伸不开手脚。我另置庄基盖房得缓二年,眼下太忙,等剿灭共匪天下太平时,我打算用心修一座四合院,老来告老还乡有个窝儿。这回我执意把我卖了的房子买回来重新盖上,算是对祖宗赎罪。房子嘛,给你和孝武孝义用,我是不要的”
直到鹿子霖的三间门房和那座漂亮的门楼移置到白家的宅基上重新竖起昔日的格局,三合院又变成一座密不透风四围完整的四合院了。孝文接走了前妻生育的两个儿子。小儿子在县城继续上学,大儿子进了保安团当团丁。他与年轻的继母见第一面就产生了无法消除的仇恨。他在保安团里成为一个比连排长还牛皮哄哄的特殊团丁,在县城赌钱搞女人吸大烟,偷保安团的面粉枪支换得“泡儿”过瘾,接着就偷父亲和继母的私藏。白孝文是在被偷了家私才发觉儿子的毛病的,一顿饱打之后,儿子携着一枝短枪逃走了。这个儿子诞生以后,孝文正处于和小娥如胶似漆之中,几乎没有抱过他。女人饿死以后,儿子由祖母抚养长大,和孝文陌生如同路人。在儿子逃走了以后,孝文连寻也不寻,对同僚们轻松地说:“兴许再见面时他当师长了哩!”
白嘉轩无力再去管孙子的事。四合院在兵荒马乱的白鹿原上维持着一坨安宁之地,不仅壮丁免了,各种捐税也都免了。原上许多村子里都有一户或几户这样的免征户。有钱有势的家庭通过种种渠道种种手段弄得了免征户,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