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确实该明察,刚被处死的两个军器监的替死鬼也有妻儿要供养,若不明察,他们岂不是要不能瞑目了……郑嫣一死可真是够本的,由得陛下护了郑氏这么多年,养成如今的贪心不足……”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怒目而起,看着站在大殿中央脱了一身锦绣华服露出里面一身素缟的皇后,头颅高扬,凤眼斜睨,讽刺地看着他冷笑,即便已经四十出头,但依旧明艳不可方物,仍可见当年横枪立马于红装娘子军前的风采。
皇帝从大殿上被皇后借故留下的两院大臣身上扫过,一个个跪伏在地,听着皇后的声声指责,大约已经有人想好明日上奏弹劾郑氏的草稿了。郑氏委顿于地,凄凄切切,与高高在上的皇后简直如云泥之别。宫女太监都吓得成了筛子,缩在大殿周围不敢动弹,唯恐皇帝为了不泄露今日之事会将他们灭口。
可他怎么灭口?难道要将今夜留下的两院御史全杀掉?大燕在位的数位皇帝从来没有杀御史的先例,难道要他开这个先河,再落个杀害言官的恶名被那些清流们口诛笔伐遗臭万年吗?皇后确实是不怕死,一个人若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死活也不顾,那还会怕什么?
他知道她恨他,却想不到这恨意这般深,定要与他闹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皇帝往后踉跄一步,重新跌坐回去,闭了闭眼,仿佛瞬间苍老数岁。
郑贵妃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对其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见状已经明白皇帝恐怕要舍弃郑氏保全名声了,遂尖叫一声,哭喊着朝御前扑去:“皇上——您不能任由皇后牵着走,这些都是假的,什么嬷嬷老宫女都是皇后买通的!姐姐对您情深义重,郑家也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谋害皇嗣?况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二十多年了,他们也肯定都记错了,刺杀平王更是子虚乌有,都是皇后捏造的罪名,她丧心病狂,竟敢威胁陛下,副统领定是受了皇后指使才久唤不止,皇后连殿前司都敢染指,必然早存不轨之心,皇上——”
萧成钰站在殿外,殿内一字一句都不曾遗漏,朱易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扇子又紧了紧。
身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带着禁军铁甲碰撞发出的哗哗声,以禁军统领闵绍为首快步而来,路过殿门时,闵绍往成钰身上瞥了一眼,脚下毫不停留,两步留一人站岗,将大庆殿围成铁桶,其余一千近卫路过两人时如同潮水一般纷纷退避,随后又重新聚拢,汇入正殿,将殿内围得满满当当,皇后置身其中,犹如汪洋大海中一叶孤舟,形势转瞬即变。
皇后却丝毫不示弱,脸上冷笑分毫不减,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目光如同冷箭,依旧射向御座之后面色惨淡的皇帝。
闵绍甲胄整齐,行至御前,对着皇帝抱拳跪下,称:“副统领秦宇擅自将殿前司调离值守,让陛下受惊,微臣现已将秦宇缉拿,听候陛下发落——”
闵绍话音落时,朱易突然在旁边开口道:“殿下的路姑母只能铺到这里,以后便只能看殿下自己了……”
民间若有人私藏弩-弓,轻则杖刑重则流放,京城唯一能配弩的军队只有禁军,而禁军直接归宫里掌管——后面的她不愿意继续想下去,她也不相信皇帝会要她的命,还是在这京都之中。
普通弩-弓有一个致命缺陷,一箭发出之后,第二箭再配置时程序繁琐,就给了人能喘息的可趁之机。
萧成钰将朱易推下马车塞入车底,将袖扣扣上手腕的同时压着嗓子咬牙说了一句:“你给我老实待着别动别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