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车铭问邬思道:“邬兄,你是否记得老师给我们讲过的一人?老师当年年轻时曾师从此人门下,言此人曾是明末义士,深研理学精要,闻名一时。然此人时而散播华夷之论,故老师心存惶恐,辞别归乡。方才说的这位吕留良,可是此人乎?”
听得此言,曾静立刻兴致突起,言到:“对对对,就是此人。留良先师已辞世近二十载了,其年轻时便卖家产,招募乡勇,抗击清军,家中多有罹难之人。若不是我泱泱华夏被满夷屠辱,留良先师必是名满天下之理学大师也。”
邬思道听曾静此话一出,顿时警觉起来,忙道:“曾兄切勿再出悖逆之言,当心祸从口出。”
“在我华夏土地,说我华夏语言,有何惧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血泪尤未干也。满清女真,乃金狗后裔,侵我土地,掠我财物,杀我父母妻儿,名义上取仕江南,实乃横加控制、蛊惑人心也。此仇此恨,我辈不可忘也。正如留良先师有诗云: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这是何等之气节、何等之风骨、何等之豪迈也!”曾静也不管邬思道和车铭是何反应,声调激昂的兀自说开起来,已是颈面俱红。
听到这里,车铭已是坐不住了,连忙隔窗向车外四处张望,又注视了一会儿正在车厢外赶车的车把式。见车外道路无人,车把式亦没有任何异样,这才稍稍稳下心神。
“我二人让汝上得车来,且是看汝穷游之状,心生恻隐,为了汝之方便。没成想汝上得车后,竟做如此这番悖逆不道之言。你不要了身家性命,我等可不陪汝做刀下之鬼。你快快下车自去,权当我二人与汝从未谋面。”车铭已是激动得快要坐不住了,向曾静下了逐客令。
车厢内的空气近乎凝固。车铭与曾静已是拉开了架式,各自眉宇飞动,喘着粗气。
良久,邬思道开口向车铭言到:“车弟勿急。这位曾兄方才定是神魂迷乱导致方寸失措,必不是内心之言。曾兄既是我请到车上,此地距绍兴已近在咫尺、不时便到。所谓送佛送到西。到了绍兴地界,我等自当与曾兄作别各去。”
接着,邬思道面色沉稳,语速平缓的对曾静说到:“曾兄比我等年长数岁,论学识、论阅历、论修养必在我等之上。方才曾兄所言,为弟却不能苟同。自满清一族入关以来,至今已五十有八年了,历经两朝,虽初时百姓历经战乱、流离失所,然大定之后,百姓各归其土,各安其家,各守其业,万兆黎民得以休养生息。就华夷之论,我认为当有三看。其一,当看明之一朝,皇帝废政,秽乱宫掖,宦官专权,东厂残恶。其荒诞不经之皇帝历经数代,其言其行啼笑皆非,整日嬉戏斗蛐蛐者有之,秽乱其母而生子者有之,摆摊售卖宫廷之内者有之,闭门炼丹求长生者有之,四处撒播情种者有之,三十年而不上朝者有之,吃泻药而死者有之,专心于木工之艺者有之,如此种种,导致朝政荒废,国力不支,不亡国可在情理之中乎?其二,当看华夏之文脉存续否?满清入关以来,以儒家为正统,秉持纲常,宣教礼法,华夏之文萃不但没有遭到扼杀抑制,反而得到继承发扬。其三,当看满汉之融合。我辈当看这数十年间,是我等汉人被满清一族荡涤收纳,还是满清一族被我华夏汉文明之血脉徐徐收纳。康熙爷即位以来,礼天、至孝、尊孔、祭明,汉族才子充斥天庭,为相为将。康熙爷少年登基、励精图治,平东南三藩之乱,收台湾郑经之叛,疆藏与朝廷一体连心,数度平定西北叛乱,疆域大展,寰宇一统,四海升平,百姓乐业。以此为论,妄言华夷之分,或为居心叵测、欲挑动天下之乱,或为迂腐书生之见、实为不明时务也。”
邬思道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