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忱果然如她所说的非常忙,有时深夜两点才会到家。她似乎努力想回来睡,但出现的时间还是渐渐减少,多数时候是红姨在全天陪它。
左忱给苏惊生买了台电脑,顶级配置的外星人,下了一些做教育朋友推荐的游戏,她交给它书房的钥匙,给了它一个钱包,里面装上份额适当的钱。
她甚至把一百全部换成了零的,以防苏惊生花出大额面钞时,他人觊觎它的钱包。
作为监护人,左忱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不当行为。
所以在厕所里踢醒苏惊生时,她第一次显出了些许无措。
左忱蹲下来,和坐起身的苏惊生面对面。
现在是深秋初冬的交界,暖气还没通,深夜的厕所里很冷。浴缸前有块很大的防滑垫,苏惊生就睡在它上面,头顶是低矮的置物架。
它缩睡在这,像蜷在纸箱里的猫。
左忱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夹着烟。低头面朝着地砖,有些发油的长发散在上面,被她慢慢拢起,拢到怀里。
她一点点盘腿坐下,捻着发丝,低缓地说:“苏惊生,你在怕什么。”
“……”
“……”
浴室中嗡鸣的回响很快消失,没有人说话。
迷雾盘旋而上。
烟刚燃起头。
左忱压着颈,爪般纤瘦的五指从前到后耙了把头发。深吸口气,她抬起眼,迎上苏惊生的目光。
两人对视着,直到左忱指间的烟燃尽。
左忱看见苏惊生慢慢启唇。
它开口说:“你为什么……躲……在门外?”
这是它第一次和左忱说话。
长时间不使用语言,苏惊生的吐字不是很熟练。灼烧的热油伤害了它的喉咙,在愈合后留下沙哑的后遗症。
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
它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年龄,更不像表征出的性别,左忱想起在青海时它歇斯底里的哭叫。
她知道苏惊生在问哪天。
停顿了一会,左忱平静地说:“因为我需要你。”苏惊生不眨双眼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你和我一起上新闻,可以带来利益。”
她的话赤/裸而尖锐,没有任何遮掩。
苏惊生抱膝在防滑垫上坐着,没什么表示。
静了片刻,它忽然说:“我好用吗?”
左忱一下愣住了。
仿佛被荒野上的闪电击中,炸亮撕裂天际。她感到刚进浴室时那种无措又涌上来,它们剧烈地翻腾一阵,又慢慢沉下去。
在这阵翻腾中,左忱忽然伸手,她抓住了一种感觉。
它并不是个孩子。
她想。
她并不是在和一个孩子对话。
虽然面前的人具备孩童该有的一切条件,但它不是的。
这具皮囊下埋葬着的,是一个成熟过早的,黯淡的灵魂。
一些东西促使左忱开口。
“苏惊生。”她忽然盲目地问:“你常感到孤独么。”她语气中有些什么改变了,这令苏惊生睁了下眼。
苏惊生说:“那是什么?”
左忱停住,她思考一下,说:“就是感到只有一个人。”
苏惊生消化掉她的解释。
它学她的语气说:“是的,我常感到自己一……个人。”
左忱抿紧了双唇。
短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