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铭已不记得混乱是何时平息的。
打到最后他头破血流,血流进眼睛里,染红了视野。他分辨不出到底谁才是敌人,于是疯子般无差别的攻击一切想靠近黎晓的人。
连终于赶到现场,想要把黎晓救出去的老师和医生都被他打伤了。
所幸这一年来给他们体检的医生里,有从二军大医学部毕业的实习生,动用了防暴手段,才终于把他和另外六个人制服。
等清醒过来之后,他光着上身坐在急诊室里,头上、身上全都是绷带和纱布。
助理医师把他胳膊上的针管拔下来,问他,“醒了?头晕不晕,能看清东西吗,这是几?”
成铭把医生的手拍开,向四周望去,和他打架的几个男生也在。他们每一个人都茫然若失,身上不再散发出令人烦躁的好斗气息。
他于是便不再理会他们了。
黎晓不在这里。他醒来后最先想确认他的平安,但一旦确认危机结束,他的头脑中便只剩一片空洞,不但没有迫切的、甚至都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见到黎晓的念头。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想。
就只是遵循本能中的空白,毫无意义、毫无动机、也毫无情感的坐在那里。
但人的大脑这种东西啊,在醒着的时候总是要被什么事情所占据着的。如果你不主动去想,那它就会自作主张的去找一些事来想。
记忆中关于黎晓和自己的一切事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轮番浮现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打架从来都没有打输了,可是不是这样的,他输过。
那是他们还很小的时候,黎晓一家刚刚搬到他们家隔壁。她抱着比她小不了多少的毛绒猴子躲在大人的身后悄悄的看着他,怯生生的,目光好奇又干净,纯洁得跟金丝雀似的。
成铭看到她的眼睛就觉着烦人,心想她这副模样肯定要被人欺负,到时候可千万别来麻烦他。
——他们居住的街区早些年还是郊区,无数从周边小镇涌入首府达瓦的年轻人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便在这里定居。他们年龄相近、背景相近,就连组建的家庭的时间也很相近。所以整个街区里到处都是和他们年龄相近的孩子,他们都是新来乍到,没有谁跟谁比较熟,也没有谁比谁资历更老。他们之间还没有确定稳固的秩序、树立足够强大的权威。
所以所有不甘人下的孩子,都在打架。所有不喜欢打架的孩子,都可能被打——直到出现一个强得无可置疑的alpha,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成铭是个不喜欢打架的孩子,但同样的他也不想向任何人臣服。这孩子太早熟了,在所有孩子都还被原始野性驱动的年纪,他就已经觉得——这种家家酒游戏太蠢、太低等了,参与进去都会让人感到羞耻。
但这个时候,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我是omega”气息的小姑娘,成了他的邻居。
成铭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女孩子是个麻烦。是他平静童年生活的,大麻烦。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黎晓很快便被人盯上了,他们逼她跪下给另一个孩子当马。她不肯,他们就推搡她,扯她的头发,把沙子灌进她衣领里,踩她的布娃娃……最初的时候成铭不想管,但这个女孩子明明弱的一比,脾气却犟得飞起,她面红耳赤的跟他们讲道理,始终不肯顺从他们的要求,于是他们的欺负变本加厉,开始打她。
成铭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大概在她被打得缩在角落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旁人问她跪不跪,她也还是哆哆嗦嗦的说“不”,说“你们这样是不对”的时,他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