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三婶子摇头:“奴大欺主,要真是精细能干的,哪里甘心被人驱使。你没听戏文里头唱的那些,掌柜的得力,坑了少东家的也不少。就因为这爷女俩不是精明的,才只能寻个蠢笨些的丫头干些粗活。谁想到蠢笨的也不定忠厚老实啊。是忠是奸,哪里会涂在脸上叫人一眼看见。”
两人身影在月光底下略微晃了晃,福生听到那嫂子像是感慨万千一般:“说到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是这份家私惹人馋。”
梁三婶子连忙示意她噤声,压低了嗓门退回存放米面的库房,丢下一句:“你别给自己惹祸了,谁让吕老爷从当初进学起就得罪了梁二老爷,压了人家一辈子起不了头,我看梁二老爷眼睛都红了多少年了。不趁机踩死他才怪。”
“可不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都是从自家烂起来的。”
天井里头静悄悄的,又没了声响。福生总算是缓缓地喘匀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头正房挪。越靠近前院,人声就越大,但见堂屋中灯火通明,又隐隐约约传出了一干无赖破落户聚众耍钱的声音。福生连忙转了脚步,绕到边上,想从正房窗户朝里看个究竟。
这一路行来,他心中的疑惑愈发重了。好端端的摆什么席面?为了庆祝吕大赖子承嗣?且不说吕老爷这会儿多半被气得不轻,就是吕大赖子能当家作主了,这人显然也更加愿意将银钱摆在赌桌上。摆三天流水席,这不是生生从他身上挖下一大块肉么。
福生越想越心慌,他腿短脚步却快的很,只几步就奔到了正房的窗户外头。靠近了,只听见里面隐隐约约有女子的啜泣声。福生一听就知道是秀姐儿在哭,他心中似有火烧,又是愧疚又是难受。他都跟秀姐儿拜过天地父母了,照规矩说,秀姐儿已经是他的妻子。
可惜镜花水月,有缘无分。
福生看了眼自己的光脚板,那棉布做的好袜子上了脚没两个时辰,就叫人剥走了。
他暗地里叹息了一回,收敛了心神,努力看屋里的动静。
福生身量矮,眼睛堪堪才够到窗沿边,只能垫着脚小心打量里头的身影。他得避开了旁人,跟秀才老爷父女俩打招呼。
油灯底下,袅袅娜娜的一段身影伏着身子啜泣的,显然是秀姐儿。可惜窗子闭合的严实,他个子又小,愣是看不到床上躺着的吕老爷。
福生细看了一回,确定屋中没有旁人,连忙小心叩击窗户边,低声轻唤:“老爷,老爷,我是福生。秀姐儿,快给我开窗,我去给老爷递状子告到县太爷面前去。”
屋中久久没有回应,只秀姐儿哀婉泣血一般的悲音。
福生没听到那拉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估摸着秀才老爷是吃了药睡沉了,又敲打起窗户催促秀姐儿:“秀姐儿,快开窗放我进来,现在哭有什么用。”
这一回因为焦急,他嗓门不由自主放大了,话音落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堂屋里头的人忙着吆喝赌钱,没人有空搭理这边。
春秀一开始听到窗户响以为是夜风吹,这一回竟隐约听到了像是福生的声音。她赶紧起身抹了眼泪,转身先将正房门拴好,然后急急走到窗前一探究竟,恰好听见福生催促:“快点儿开窗户。”
待她手忙脚乱开了窗,外头立着的可不是她人才刚比窗台高不到一点儿的小女婿么。脸还肿着,额头上有淤青,显然没少吃苦头。宅子里头现在叫吕大赖子一伙人把持着,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费劲心机才摸进来的。
福生一抬眼就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