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从正房的廊下跑过,落下一串“咚咚”响的脚步声,里头夹杂着壮汉的呼呵:“抓到了,不管是人是鬼,一律点天灯。”
春秀闻声几乎要晕厥过去。她直觉外头闹出的这些动静肯定跟福生脱不了干系。小娘子急着想要看个究竟,小菊却死命拦着她不让踏出房门半步。
黑胖丫头人不敢靠近灵床,只把个厚实的身子堵在正房门口。她学着戏台上的样儿掐着兰花指,拿出当家嫂子的派头,一边嗑瓜子一边数落起自认的小姑子来:“我原以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姐,原来比村里最守不住的寡妇还不如。竟然瞒着老爷,自个儿在外头找起了小相公来。哎哟哟,我要是你啊,我早就一根麻绳吊死了。”
吕大赖子正好进来搜寻,闻声大怒,重重的一巴掌就将满脸得意的小菊扇得身子一歪,跌进了正房里头。他汤钵一般的拳头在黑胖丫头的面前晃了晃,嘴里喷出一口酒气:“看好了秀姐儿。她要真有个长短,老子剁碎了你丢进水里头喂王八。”
小菊被这一巴掌打得半边脸都肿了,牙齿也松动了好几颗。她连口血唾沫都不敢吐,捂着脸抖抖索索地连连称是。
春秀朝丫鬟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转过头去看老父亲的脸,声音轻轻的:“爹爹可不是在显灵嚒。有谁背了主,有谁害了他,爹爹心里头自然清楚。”
小菊又怒又怕,只敢杵在门边恨恨地发狠:“秀姐儿你也甭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春秀面上无波无澜,嗓音一如平日里轻柔细软:“我是什么时候哭不知道,你哭的日子我可看到了。”
小菊有心想叫她清楚什么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偏生没胆子走进房里头去,只能坐在门槛边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低声咒骂。可惜脸叫打肿了半边,牙齿也松动了,她连瓜子都磕不痛快。
春秀一双清水眼落在黑胖丫头身上,瞬也不瞬;直看到小菊心里头发毛,嚷嚷了起来,做小姐的人才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来:“谁帮我,我爹就放过谁。不然的话,一个个的,爹爹全都不会放过。”
小菊干咽唾沫,虚张声势道:“你……你吓唬谁啊。老爷要真有这能耐,也不会躺在这儿了。”
春秀盯着小菊,声音细的像丝线缠上了黑胖丫鬟的脖子:“我爹正看着你呢。”
小菊吓得“嗷”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春秀赶紧跪在榻上朝爹爹磕了三个响头,狠狠心离了爹爹的身边。
她摸出柜子中的麻布衣衫裹在了自己孝服的外面,又在绣鞋外头套了双高底的木屐,如此严实地打扮好自己后,她依然害怕叫浪荡子窥见自己;于是还取了幕篱速速戴在头上。这幕篱帽檐一周都缀了烟沙罗,直直坠着,一直遮过了脚面,恰好严严实实遮住了小姐的容貌身形,是闺阁女儿家出行时必备的行头。
秀姐儿摸了把绑在腰间襦裙下褡裢,里头的东西又冷又硬,戳着她细嫩的手心。不用细细摩挲,她也能辨认出装着的是一贯铜钱以及她从耳洞上抹下来的一对银丁香跟原本插在发髻中的一根银钗。
鼓鼓囊囊的一褡裢,是她全部能拿到手的家当。
塞满的褡裢沉甸甸地坠在腰间,像是在提醒金钗之年的女孩儿,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同样的沉重。
福生对宅子不熟悉,她得赶紧找到他。将他藏进地窖中也好,想法子掩护他逃命也罢,总之,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叫花为了救她丢掉了性命。
春秀腿抖得厉害,往外没走两步就腿脚软的几乎迈不出步子。她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