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开头,说:“我不饿。”那男人说:“哦,那就先不吃。你坐上车吧,进城之后,你先跟我们回家,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两个妹妹的衣裳,我看你是穿不下的了,到时我找一身我娘留下的衣裳让你穿。”
余未听了这话,觉得他既然说“他娘留下的”,那应该意思是说他娘亲已经过世了。
她点点头,说:“好的。”想添一句“麻烦了”,可又觉得应该是“大恩不言谢”的才对。现在如果只说一句“麻烦了”,又或是“多谢”,总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说真的,她就连到了眼下,也不能完全认定这两个人就是好人,没一点坏心,因为毕竟才认识这么一会儿工夫。可是她直觉自己跟着他们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况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相当乏累,此刻只想着能坐在车上,不被雨淋。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听天由命吧。
她刚朝那板车前沿坐下后,心里就觉得有一种安定,不用走路这件事让她觉得很舒服。她毕竟已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夜路,不停这么走,她觉得自己两条小腿肚跑得都已经没有知觉了。此刻在板车前沿那儿坐着,悬空了两条小腿,它们木然了一阵后,就开始变得酥麻酥麻的,虽说那滋味也不好受,可是毕竟它们开始恢复知觉了。
她觉得得感谢上苍,让她现在有这样一辆板车搭乘。
她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觉得口中干渴的程度越来越厉害,她回过头去问那推板车的男人:“我、我口渴,有水吗?”那男人问他旁边的弟弟:“水囊里还有没有水?”他弟就把水囊解下来,递给了余未。余未接下,接连喝了三大口,跟着,又朝后看了他们一眼。那推板车的男人就说:“都喝了吧,不用给我们留了,一会儿回到我们家里,大家就都有水喝了。”余未回过头去,将那些水都灌下了肚,方解了刚才口中的干渴。
走在板车旁的那个弟弟,一直在后头默默观察此刻正坐在板车前沿的余未的背影。他对她倒并不存有敌意,只是总会在心中猜想,她会不会忽然变化成一个妖精?所以他总是偷偷在她背后觑她几眼。他哥看到了他那“鬼鬼祟祟”的打探模样,就偏过脸去,对他比了一个脸色,意思是:够了,适可而止吧。
等他们三个进了城,再七拐八拐,走街串巷,终于在这城深处的一座敝旧宅子前停了下来。凭谁站在那门前一看,都会觉得这个家很败落。那大门上的红漆都剥落得一条一条的,嶙嶙的,里面的木头很多处都裂了,翻出一条条口子。
那个浑身已经湿透了的男人对还坐在前头的余未说:“到了,我们进去吧。”他说这话时,是指望余未自己能跳下车来,然后跟他们一道走进去,可是他又见歪在前头的那女人一动也不动。
这时的雨已停了,这男人将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他弟先前匀了一个斗笠给他戴,而自己将蓑衣解下来,盖在头上,也遮住上半身。他将斗笠随手撇在了面前的板车上,然后绕到了板车前头,轻触了一下余未的肩膀,再躬下身来看了一下她低着的、被斗笠遮住的脸。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取下了她的斗笠,在这十分阴沉黑暗的天色中,凑近了,看清了她的脸,有点发红发烫。他想着,应该是病了。于是他将她的蓑衣解了,也放在了板车上,将她背了起来,再朝后关照一声,要他弟来推这板车进宅子。
这时的天还是昏黑的。眼下就快到卯正时分了,在这个地处北方的城里,这天色在这个时辰早该是光亮了的,可是因为先前那一场历时持久的苦雨,下得太大太久,以至于到现在雨都过了,时辰也不早了,这天色也依旧是亮不起来,竟然还像是那种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