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轻嗤。
郑雁啧舌,拍了下他胳膊,说:“你不信?”
陈念轻轻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有。”顿了顿,他又说:“我羡慕你过的
有后顾之忧。”
郑雁说:“我羡慕你过得破釜沉舟。”
陈念:“……”
郑雁嘿嘿两声,“哎怎么样,我这接的,有水平吧?”
陈念差点让他气笑了。
啤酒开罐,他在郑雁边上盘腿坐下,仰脖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一。郑雁问了句什么,他放下罐,“嗯?”
“我说——你为什么写书?”郑雁斜着身子,胳膊撑在背后的栏杆上。
陈念说:“被逼的。”
郑雁睁大眼,“你给逼着走的这条路?怎么逼的,不写要死?”
陈念想了想,说:“差不多。”
“我操。”郑雁惊叹,拍拍陈念的肩膀,惋惜地说:“那你真是过得挺惨的,为了不没命就得去搏命,我不羡慕你了。”
“什么?”陈念没听明白。
“搏命啊,写书就是搏命,你懂吧。”他伸出手背给陈念看,“就是供血啊,你把自己的血抽了,输进稿纸上,电脑里,用血写每个字给对面的人喝,写一次连载,就是抽一次。女人每个月流红,我每个月供点这个。”他放下手,“我以前在一本网络小说上看的这个说法,印象挺深刻的。”
陈念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
“也是插男人屁股的书?”他玩笑说。
郑雁举起酒罐,眨了一下右眼。
“写这个的人你认识?”陈念随口问。
“不认识。”
“那他——
“不写了。”郑雁转了个身看着山下灯火,语气淡淡,“她封笔了。她自己说的,这是点燃自己的搏命,她没能挺过来,她死了。”
陈念默然。
夏夜山风习习,远处的海线蒙着模糊的白,一层,一层,又一层。
寂静良久,郑雁忽然嗤笑一声:“陈哥。”他趴在栏杆上没看陈念,“听我说的,千万不要停笔,觉得自己在往外呕屎也不能停。你看我,我就知道自己在写垃圾,我把老祖宗五千年积淀下来的文化学了,接过来,结果就产出这么一堆玩意儿。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停笔。”
“人和这个世界都很健忘,你停下一分钟,它就什么情绪都不会再给你了。”他喝了口酒。
“咱们写书的人都知道,一个字一个字熬的时候,夜里那个深入骨髓的孤独。可就是这样的苦,也比不写的时候好。很多什么专家说你要学着忍耐孤独,学着独处,用文字倾听自己,都是他妈放屁,他们就是不知道,要不就是知道了瞎聊不说实话。”
他抬起头。
“任何一个走上这条路的都知道,写书就是为了逃,逃离比不写时候,更深的孤独。”
陈念悚然僵住。
仿若闪电,极亮的光裹缠着这句话,猛劈下来,照亮这一望无际的海面。
郑雁还在继续说下去。
“陈哥,听我的,千万别停下,停了就什么都没了,没人会记着你。”
陈念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低声说:“小郑,你有点悲观了。”
郑雁笑笑,笑容里看不出年龄。
“干我们这行长了,人很难不悲观。死了的人就跟肉没区别,看着像,闻着像,切开摸着更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停下就是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