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一只/文
狭小的出租屋内,光线晦暗不明,空气拧捆着,如同绞紧的大.麻绳。
墙角简陋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面色寡白的中年女人,两只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攥住被角,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痛苦呜咽。
天窗漏下的几丝光打在她的面上,这才叫人看清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浑浊不堪的眼里有悔恨,有不甘,亦有自嘲。
李郁被查出尿毒症的时候,起初是绝望至极,甚至怨恨命运的不公。但等她冷静下来,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把这些年摆小吃摊攒下的养老钱全拿去买药,然而,还没多久家底儿就给掏空了。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支付不起高昂的透析费和药物费,她的生命毫无意外的将要终结在这间小房子里。
她已经在这条小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起先还有老鼠在柜子间肆意制造响动。到后面屋里没有食物了,这点声音也渐渐没有了。
独居的孤寂和心灵的疲累在这短短的日子里汹涌而出,身体上的疼痛也逐渐麻木,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意识的逐渐流失。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在弥留之际,无论前半生是碌碌无为还是风光辉煌, 尘封在岁月里的记忆均如同按了快进键的黑白电影匆匆闪过。
她忽然想到了很多。
她想起十八岁那一年她扛着柴火从一眼望不到底的茅崖岭摔下去,好在命大,身子被新砍的竹墩卡住,脑袋没着地,但左胳膊却被竹墩戳断,鲜血喷涌而出,吓哭了好些在场的人。本要被送到县里的医院救治,可路上被大哥找来的赤脚医生截住,活生生在家里呆了十来天,耽误了最佳治疗期。
因此,她左臂落了残疾,干不了重活儿,女娃儿的她更是遭人嫌弃,那段养伤的日子,她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后来和父亲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她背井离乡,来到了北方,开始了截然不同,却依旧艰苦难熬的生活。
她也想起她逝世多年的老母亲,那个家里唯一一个心疼她,爱护她的女人。母亲在病中被人毒害致死,她这个做女儿的却无能为力。
接到电报赶回长阴村的时候,母亲已经下葬。素来机灵的三姐红着眼眶跟她说:“郁丫头,妈走的时候脸上乌紫乌紫的,嘴也发青,肯定跟大哥那屋里的脱不了干系。”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如果她没有那么冲动的离家,她至少还能在母亲床前尽孝,堵住不怀好意的人的手。再往深处想,如果她没从山上掉下来,胳膊没落下残疾,她的人生会不会不同?
那个年代敢闯敢投资的人到后来都家产不菲,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一定要让母亲过上好生活,让自己挺直腰杆。而不是终日为生存烦忧,到老孤苦无依,死的时候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也没有。
或许是太不甘心,想到这些的时候,她浑浊的眼睛亮起光,像黑夜里摇曳的烛火。
又一波蚀骨的疼痛袭来,李郁疼得浑身颤抖,视线内陈旧的天花板有了重影。
她哀叹一声,终究是永远的沉睡下去。
***
李郁是被人摇醒的。
“丫头——郁丫头——”几声尖细的呼喊由远及近。
一个身穿蓝布衫黑裤子,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姑娘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伸手将床上睡死了的妹妹拽起来,语速很快,“别睡了,给咱家砌房子的师傅们都来了,再不起大哥那屋的该又阴阳怪气说三道四了。”
李郁意识还没回流,微眯着眼瞧了面前这人一眼,还以为在做梦,嘟囔一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