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
赵祯看着包拯今日递上来的奏疏,里面详细记载着昨日云川第二次过堂的对答。
不同于第一次过堂只时洋洋洒洒数十页的对答,这一次,却只有薄薄数页。而每一页上,几乎都是个斗大的“穷”字。
赵祯看着那字字刺目的奏疏,一声叹息。
大宋空前的富庶,却也空前的贫穷。
前年河东路的蝗灾、湖广路匪患;去年益州路的旱灾、荆州路兵变、两浙路钱荒;今年长定绥德二军的边患、开封米价暴涨……这个太平盛世,其实年年都并不太平,朝廷庞大的政务军费开支,身为皇帝,他又何尝不知?
自秦汉以来,从未闻有哪朝哪代国家岁入能达本朝之数。可纵然如此,国库依旧捉襟见肘。便是今年,西夏频繁扰边,陕西路粮食收成不足,两浙路的余粮几乎全部用来攻击西北军需,直接导致开封米价暴涨。而国库竟是拿不出半贯钱来收购湖广路的米入京以压低开封米价。若非他当即下诏调用私库内帑,只怕首善之地的百姓都要吃不起米粮。
身为皇帝,他又如何不想一振朝政民生?两府宰执纵然时时争执不休,可哪位又不是身负定国安邦之才、能独当一面的肱骨之臣?然而面对这个庞大且问题错综复杂国家,任何举动,无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动作,每每伴随的便是更多更棘手的问题劈天盖地的涌来。
短短数年之前那场震动整个朝野不宁的景祐党争便是例证。
而这个云川实在太年轻,年轻的若不是那两本账册乃是出自包拯之手,简直无人能信其在长定县的政绩是真。
赵祯轻声叹息,又看了一眼奏疏上那满篇的“穷”字,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王知安,传宋祁来。”
王知安当即躬身退出殿外,片刻功夫,便有一位年约四旬,身形丰满,肤白长须的官员一路急步而来,躬身进得文德殿。
“参见陛下。”知制诰宋祁躬身行礼。
赵祯抬头笑道:“宋卿来了?朕召卿来,是要卿起草一道诏书。”
“此乃臣职责所在。还请问陛下,这诏书乃为何事?”宋祁恭敬问道。
“第一道诏书,赦免前长定军宣节校尉云川欺君、私调兵马、篡改税制,私建军制四条罪状。第二道诏书,除云川翊麾副尉,加武骑尉,诏其入宫觐见。”赵祯顿了顿,“朕倒是想见见他。”
宋祁身为知制诰,常在禁中,这几日早已听说了两府宰执们为了一个被包拯从长定军押送回京的校尉而暗流汹涌,此时听赵祯如此下诏,也不由心中暗自称奇。但手上不慢,接过内侍递过来的笔,当下落笔成文,片刻之间两道诏书便草制完毕。
宋祁正双手碰了写就的诏书呈给赵祯,却不承想躬身之际,一本书册从自己的袖中掉了出来,正好落在赵祯脚前。
“陛下恕罪。”宋祁当即跪了下来。
赵祯摆了摆手道:“无妨。”说着竟是一抬手将那册书拾了起来。但见书册封皮之上一行小楷:《沧浪堂文稿卷一之二十九》。
赵祯奇道:“宋卿,此书乃是?如何这般得宋卿之意,竟是书不离身?”
宋祁连忙回道:“回禀陛下,非是书不离身。只因内侍传旨之时,臣正在撰写一份要呈与陛下的上疏。此书乃是如今士子中最广为流传的一册文稿,其中颇有不少通达之论对臣的上疏颇有启发,是以正在翻阅。一时间忘了放下。”
“哦?”赵祯略奇,笑道:“既如此,卿可愿将此书借与朕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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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