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隽将指尖挪了挪,无意识的在椅背上划了个圈,终于从脑海中翻找出些许相关的记忆。
西南向,永庆宫。
那早逝的韶嫔秦氏的儿子,行六的,当年他随口赐了个名,叫什么来着……
谢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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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内城。
大雪纷飞,街面上行走的行人已少得多了,偌大的长街上只得寥寥几道身影,家家门窗紧闭生怕传进了多一分的寒气。
时任光禄大夫的秦晖府邸却是大开中门,仆从府兵依次列队,府中有官职诰命的主子也都依规制穿了朝服在身,恭敬的站在府门外,似在迎候贵客。
不多时,一顶小轿晃晃悠悠的朝秦府大门而来,若是仔细瞧去,还能望见小轿前后跟着的不少从人。
秦晖打眼瞧见走在最前面的人,连忙迎上,与当今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内监总管汪玄值虚与委蛇一番,方才将话头转到了正题上来。
“我朝虽有皇子寄养大臣的先例,但多是勋贵之家,秦某与社稷无功又无爵位在身,骤然承此重任实在惶恐,还请公公明示,这六殿下……要在宫外住多长时日?”秦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进汪玄值手中。
天可怜见,昨日晚间他刚处理完公务回府,坐在暖炉旁手还没捂热呢,就接到宫里头的圣旨,说要把年仅十二岁的六皇子谢衍寄养在他府上。因着这事,秦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却也没想出缘由来。当上谢隽春秋鼎盛,皇六子谢衍的生母韶嫔虽然早逝又与他秦家有亲,也没到了需要寄养皇子的地步。
一大早秦晖又遣人去宫中打探,费尽银钱也只从御前那些口风甚紧的宫人口中掏出些皮毛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亲自来探探汪玄值的口风。
像是早料到有这么一遭,汪玄值笑了笑,倒没推辞,只在瑟瑟寒风中打了个冷颤,意有所指的道;“皇子寄住府中,是偌大的恩宠,秦大人只管接着,哪管时间多长呢,”看一眼一脸娴静的站在丈夫身边的夫人杨氏,补充道;“皇子加冠均有封爵,那是宪宗立下的规矩,秦大人悉心照料六殿下,日后定当有所裨益。”
秦晖一省间,已明其意,朝汪玄一拱手,道;“多谢公公指点。”汪玄颔首算作回应;“不敢当。”
除了留下四个贴身照料六皇子谢衍的人,汪玄也不曾多留,带着原班人马即刻返回,秦晖站在府门口目送良久,直到半个人影都望不到了,方才转身。
一直站在他身侧不曾言语的杨氏亦松了口气,用只夫妻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道;“父亲那边传了话过来,说六殿下之所以寄住府上,是因为叶贵妃生产凶险,张天师进言所致。”她口中的父亲正是益阳侯杨骞,杨骞素来与宫中走的亲近,论起消息灵通自然非秦府可比。
秦晖对岳丈所言深信不疑,叹道;“六殿下的生母韶嫔娘娘虽非我的嫡妹,当年却也是同姓连过宗的,论起来昔年大选她还在府中住过几日,如今却也是……六殿下住咱们府上,倒也算通情理;”想起伊人已逝芳魂杳杳,心下也不免感慨,当下向杨氏道;“你将澹成堂收拾出来给殿下住下,宫中虽有皇子定例,到底一时顾不周全,有什么缺了少了的,走府中的公账添上。”杨氏点头称是。
他夫妻耳语了片刻,又抬了眼看向小轿的方向,却见负责掀开轿帘的内侍半晌没有动静,始终维持着掀开轿帘的姿态,神色间却有些惶急,立时觉出几分不妥。
当下秦晖快步上前,将头一探想窥个究竟,却见轿中坐了一个俊秀少年,虽是轻裘宝带,一身华美服饰,却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透出几分极不健康的孱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