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抬首看了一眼对面的宁策,见他并无阻拦之意,遂伸手将那一本薄薄的册子抄在手中。只看得一页,便看见不少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名字之后用小楷仔细撰写了官位和银两数目,人数之多所涉款项之大,直叫人触目惊心。
将头两页匆匆扫了一遍,谢衍就住手不看,将那本册子轻轻放了,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郑王经营多年非一日之功,你偷了此物出来,心中可有计较?”宁策将册子取在手中,摩挲了两下封面,喉头滚动了一下,苦笑道:“我巴不得今日取了这东西,明日就面呈天子告他买官卖官无视王法之罪,可郑王今日能劳动左右都指挥使全城搜捕,难道明日不能将我拦在宫城之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说着无奈摇头。
他两人说话的这番功夫,原本近在咫尺的喧嚣声已然渐渐远去,谢衍侧耳细听,心知是秦府中人将官兵打发走了,便也不再挂心,将宁策说言在心中盘算片刻,道:“只是想要面见父皇,倒有的是法子,”见着宁策喜形于色的模样,话锋一转;“可要将郑王从高台上扯下来,甚至如你所愿的家破人亡,可不是一本册子几句进言能办到的事。”
宁策初闻他的话原本大喜过望,心想:“长安上下能够绕过郑王直接领我面君之人不过十指之数,难不成今日有此运道?”,再听得后话,又是一番泄气。
谢衍不去睬他心情如何,自顾自的道:“叶贵妃得宠,郑王多羽翼,你人微言轻又是罪臣之后,单凭一本册子,就算见到父皇,也未必能把天翻过来。”宁策原本就心情欠佳,听得这话,只觉一阵烦躁,兀自黯然道:“那能怎么办?我苦练武艺却近不得他身,手中握有把柄也无计可施,难道要弃父兄之仇于不顾?”
“花无百日红……”谢衍慢悠悠的道,想到梦中叶氏的下场,话里话语倒没夹杂着半分恨意;“叶氏总有失宠那一日,郑王行事如此狂悖,也总有走背地的时候。到时候再将这本册子拿出来,才是落井下石的好时机。”
他说的轻巧,宁策只觉后脊一阵寒冷,却又不自觉的凝神细听,忍不住道:“这要等多长时日?难道我就这么一直干等着?”谢衍横他一眼,道:“百虫之足死而不僵,郑王就算失势,一时三刻也到不了家破人亡的地步。你想干净杀绝复父兄之仇,届时该当如何?难不成到时以白衣之身去敲登天鼓?你这一身武艺,除了报仇再想不到别的用处了?”
宁策被谢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得一阵羞赧,他也并非蠢人,明白谢衍话中所指,心下却实有颇多顾忌,摇头道:“我自己不爱读书,却爱跟着武教头武刀论枪的,走科举是定然行不通的。我又何尝不知道,想让郑王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打铁还需自身硬,还要我自己身居高位才好。可我并无户籍官引,就是想要从军戍边也不可得,遑论谋求其他进身之阶了。”言下甚是萧然。
谢衍听他所诉难处,心道所谓户籍官引不过一句话的事,也不算难办,又暗自忖度:“我身边并无可用之人,若是帮了此人,他能在军中平步青云岂不是好?就算是个能力平平的庸人,也只当随手做件善事。却不知安排到军中何处为妙?”他平日里着实不太关心这等军务政事,凝神想了好半晌功夫,方才一拍脑门,欣然道:“再过月余,便是神策军招收新进士卒的日子,神策军招人素来少问出身,只看武艺年纪,你若有心自去试试便了,户籍之事不必劳神。”
宁策闻言自是不胜欣喜,心下又自惴惴不安,心想原本是自己为报恩情将秘密和盘托出,临了却又是对面的人帮了自己一个忙,待要做些什么来报答,一时三刻却也想不出来,当下只有连声道谢。
谢衍温言说了几句,又给宁策指了一间平素一直空着的屋子,让他自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