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叶家上下,叶大奶奶也只有对上叶棠时才不敢造次。
叶棠自小学过拳脚功夫,人又聪明,家里便是最难的时候也不曾断了他求学。他小有才名,十二岁便有“踏月迎风凉如水,银树火花沸如潮”佳句流传,比之兄长闭门造车不知要强多少倍。要不是宣统退位,六部关张,叶棠没准就是个金榜题名,饮琼林宴的人物。叶大奶奶自己读书不多,对上叶棠就莫名先少了三分底气。加上叶棠小小年纪便不大苟言笑,南方人的骨骼却长出了个异族男子的大高个,坐下来一声未出便自有威严,震慑得叶大奶奶不敢造次。叶大奶奶暗地里想来也不甘心,不甘心又不敢真做什么,只能拐弯抹角骂公婆偏心,二少爷养得这么膘肥肉厚,大少爷倒养成棵豆芽菜般风吹吹就倒,总说家里闹饥荒,可谁知道他们二老背地里填了多少好东西进叶棠肚子里。
叶大奶奶满腹牢骚只流于牢骚,对叶太太留给叶棠的玉佩,她便是再眼馋也下不了手。但不独吞不代表她不惦记,公婆过世后举家扶棺返乡,她是当家奶奶,每天里恨不得拿着账本捧到叶棠跟前算输赢账明里暗里要他交生活费,没钱交也行,早早把私房拿出来大家安生。叶棠不予理会,叶大奶奶便去闹自己丈夫,大少爷被闹得无法,只得告诉她这玉佩来历不凡,就算家里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也断不可打它的主意。叶大奶奶连连追问,大少爷不得不将玉佩的来龙去脉交代个清楚:原来当年在省城时,叶家与苏家同为举足轻重的大行商,两位老太爷即是生意场上的对手,又是彼此钦佩信赖的至交好友。叶家遭难,被判迁徙三千里,苏家多方营救无果,只得含泪送别。临行前,苏老太爷赠这块和田玉无事牌权充信物,以期此去平安无事,化险为夷,更说明白了,往后子孙后代凭此物还能继续走动,以续世交情谊。
叶大奶奶打小看那些个演义传奇,听那些个戏文小曲,她一琢磨,什么是信物?那信物那不就是兄弟结义,儿女亲家一类的凭证么?她登时来了兴致,正愁小叔子小姑子在家坐吃山空碍眼得紧,日后一娶一嫁岂不把家掏空?这会天上掉下富贵的好姻缘,怎能不好生抓住?
苏家深宅大户,她也打听不到什么具体事宜,可当年苏老太爷跟邵姨妈礼尚往来那场较量却流传甚广,但凡提及苏氏南北行的东家,必定要提及这家的大小姐,提及大小姐,那还能不提及她集了苏邵俩家的宠爱于一身吗?
“你是不知道,千金小姐千金小姐,便是花销千金,也堆不起来那样一个娇小姐,我听人说哦,逢年过节,生日寿诞,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哪样不是有老店的师傅上门量身定做哦?珠宝金银,新奇玩意,哪样不是四牌楼九重天的紧俏货。这还不算,我还听说哦,邵太太当这位苏家大小姐心肝宝贝一样疼,法兰西的衣料,英格兰的皮草,流水一样送到苏家供她挑挑拣拣,人家大小姐还不满意哦,衣裳穿过一水色泽不新了,她随手就赏给底下那些妹仔……”
叶棠饶是再不想与嫂子一般见识,也听这些话越扯越太不像样,他冷冷回道:“既然是千金大小姐,就不是你我伺候得起。就算你们一厢情愿,硬要觉着这块玉牌有口头约亲的意思,可那也是当年,仅凭这个人家就愿意跟我结亲?大嫂,你是在说笑,还是以为苏家上下都糊涂?抑或根本当我是个糊涂人?简直荒唐!”
叶大奶奶没料到他一言不合能当场翻脸,呆了呆,忽而悲从心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是这个命,吃力不讨好,掏心掏肺为别人着想,人家还以为我心存歹意,天呀,自我嫁过来你们叶家,家里柴米油盐哪样不是尽心尽力?公婆哪个没养老送终?我图的是什么呀?我为过自己一回吗?我掏心掏肺倒成恶人了我,我为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