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邱晓文是在20多岁恢复高考后进入大学的。他80年代中期赴美留学,之后在那儿工作、结婚、定居。最近妹妹去澳大利亚探望在那里工作的儿子,实际上是背着母亲去办移民。瘫痪多年的母亲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晓文想都没多想,将公司事务匆忙托付给合伙人郑北北,安顿好在美国的家室,便马不停蹄地飞回北京。他清楚地知道时间不等人,自己的两鬓已暗露花白,早过了“知天命”的年龄,该在母亲跟前尽尽孝了。
提起合伙人郑北北,晓文和他还真有点儿缘分。80年代末,晓文从普渡大学博士毕业,应聘到硅谷一家通讯技术公司从事通讯数据传输的研发工作。某日,在位于圣塔克拉拉谷地的公司卫生间,晓文方便后到盥洗区洗手┅┅,并排站着一位东方面孔的人,晓文边洗手边随口问道:“中国人?”对方很干脆地说:“没错,北京的!您呢?”晓文回答:“也是!知道学院路吗?那里有个能源大院。”对方显然有点儿兴奋了:“嗨!太知道啦!我是北医的,你哪个中学的?”“我冶院附中四班的,你呢?”“太巧了!我一班的,认识童晓霖吗?”“太认识啦!从小一个楼长大的铁哥们。” 也难怪,世界就这么大。
学院路上的俩同学,沿着各自专业的技术路线,游走于硅谷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多年之后,俩人在一次聚会上一拍即合,组建了“风雨同舟”通讯技术公司,经过十几年的商海沉浮,公司有了长足的发展。
回到北京这些天,晓文忙忙碌碌的,已经学会给母亲喂饭、服药,也能够熟练地给老人梳头和按摩,还能笨手笨脚地帮着保姆给母亲擦身子、换衣服,总算慢慢适应了北京的生活节奏。
这天吃完晚饭,晓文慵懒地依在母亲床边的沙发上,遵循老太太的“规矩”,把她吃的药按照早、中、晚的药量一份份地包好,同时与母亲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家常┄┅。药包好了,他随手拿起**打开电视,映入眼帘的是新闻联播,正赶上央视播放韩国总统朴槿惠访华的新闻,在人民大会堂的欢迎仪式上——猛然间,晓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不是小五的大哥吗?大哥正站在中方领导人的队列中,
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地与韩国总统握手致意┅┅。
晓文仿佛被电击了一下,接着他好像有一种时空转换的错觉,连母亲问他话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脑海里就像上世纪80年代的二手录放机,播放、卡壳、快进、回放——往昔岁月的一幕幕情景从记忆中迟缓地流淌出来┅┅。
二
火车在胶济线苍茫的大地上爬行,穿过孤寂的黑夜,在京沪线上迎来冬日的黎明。邱晓文靠在车厢的坐席上,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等他清醒过来时,窗外,墨绿色的车厢在微弱的晨光下闪着幽暗的光泽,蜿蜒的铁轨在迷茫的目光下显得若即若离,好像预示着人的命运跌宕起伏、诡异莫测。飞驰而过的景物在晨雾和蒸汽的衬托下时隐时显,仿佛象征着扑朔迷离的世间万象。
晓文终于抵达朝思暮想、离别三年多的的故乡——北京。迎面而来的是漫天飞雪,街区楼宇银妆素裹,大地树木万籁寂静。无数细小的雪花,在灰暗的天空中轻盈地飞舞,还未落地就像卑微的生灵一样悄然无踪。
走出站台,晓文迟疑了一会儿,他不好意思大晴早就去找乔延,这样会打扰人家,有点儿不礼貌。于是他便拎着提包,轻车熟路径直来到南城的一家浴池——清华池。他对这个浴池并不陌生,清华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光绪年间,后来在民国初年扩建为现在的两层浴池。小时候遇上学院澡堂锅炉检修,父亲就会带他来清华池泡澡,等到父亲上楼修脚去了,晓文就会趁机跳进最大的浴池,在里面乱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