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腻子”是北京城里对那些泡澡有瘾而无所事事人的称呼。他们一早来到澡堂子,先砌上一壶酽茶,直喝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然后走进蒸汽弥漫的水池,泡他个皮囊粉嘟嘟,汗腺洞开,令人陶醉。这时搓澡的师傅就会出现了,熟练地搓掉客人身上每个部位的污浊,还你一个清净的皮囊。到了中午,他们会叫上一匣外卖的点心,填饱肚皮后睡上一觉,醒后容光焕发,这就是“澡腻子”悠悠然的一天。
晓文拍打着身上的浮雪,掀开了为防寒而特制的毛毡子门帘,热腾腾的水气扑面而来,一个脸上长着细麻子的中年服务员迎面接客:“小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晓文一边敷衍着、一边提着包径直往里走。这澡堂子近些年来变化大了,白天开澡堂子,晚上改住店。这会儿,正是浴池营业的时辰,他找了个铺位,先把提包塞进柜子里,然后脱了衣服,锁上柜门,搭上浴巾,走进浴池。晓文沿着池子边,慢慢地将身体划入水中,热水拥抱了他的躯体,一夜的倦意仿佛在热泡中消退、融化——老北京人讲究泡澡,洗,是肢体动作;泡,是全身舒坦;一字之差,心境不同。
此时的清华池,水汽氤氲,温润如春。热池中的晓文,小脸被水汽激得红扑扑的,他惬意地自言自语道:“水热,人都泡活泛了┄┅。”
就在邱晓文出发的前一个晚上,萧群群也从屯子里出发了。屯里经常一块耍的“二愣子”非要给他当车把式,送他去火车站。俩人驾着马车整整走了一宿,风尘仆仆赶到白城子。群群好不容易才在铁路机务段找到曾在屯里插过队的知青,这哥们直接从车厢另一侧把群群塞进一列南去的列车,还给了萧群群一串客运列车专用的车厢门钥匙。
上车没不久,就开始查票了,乘务员先把车厢两侧的门锁上,然后从前往后一个坐席、一个坐席地检票┄┅,萧群群不慌不忙地靠在离门不远的过道上,眼睛始终盯着乘务员的一举一动,趁乘务员帮着一位乘客从行李架上取行李时,群群一个箭步迈到车厢门口,用钥匙打开过道门,然后反身锁上,进入下一节车厢,他与乘务员玩起了捉迷藏。
乔延和汪小年是101中的同学,一块分配到平西煤矿。这几年一直在一个掘进队干活,关系愈加亲密。这些天乔延情绪挺好,一是父亲问题得到解决,结合进学院革委会,也算官复原职了。二是北京留守处为了方便父亲回京办事,在学院人去楼空的59楼给了父亲一间宿舍,乔延从矿上回城终于有了落脚点;为此,他写信邀请几年没见面的发小们来京聚会┅┅。
离采掘点还有一段距离,越往前走巷道越低,显得很压抑,空气也有些稀薄,只能哈着腰前行。乔延坚持走在前面,他一直自夸足球踢得好,综合体能比汪小年强,还嘲笑小年的体型是标准的“豆芽菜”。小年跟在乔延后面,俩人走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在巷道的送风口处喘口气。走着走着┄┄,突然,小年好像听到一种木头在挤压、断裂时发出的呻吟声,小年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揪住乔延就往回拽,来不及了——从巷顶上落下来一排檩木,近旁的一根恰好砸在乔延头上,只听得他“哎呦”叫了一声便栽倒了┅┄。
三
晓文一下公共汽车,就瞅见学院路的教育书店,故乡的一草一木总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亲切。晓文进了书店,一眼就认出萧群群来了——这哥们儿穿了个棉大衣,戴个棉毡帽,还挎了个酒壶,身上的书卷气早已荡然无存。见到晓文,群群用东北话戏谑道:“你这个犊子!”晓文觉得群群的这句东北话很接近一句山东话——你这个生瓜蛋蛋。
俩人边走边聊,一起来到59楼。一进门看到乔延依在床上,脖子上打着石膏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