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月的京城书市,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我吃力地拎着一个大布兜,脑门浸出了汗,显得疲惫不堪。但仍坚持着马不停蹄地穿梭于一个挨着一个的书棚下、书摊上┅┄,多年来,我始终保持着读书这一从小就养成的爱好。
我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这是根据自己的偏好列出的购书单,我习惯于浏览一些社会学和历史学家的博客,从他们推介的书目中选取自己中意的书籍。
这不!我又进入角色了,与一个书贩开始讨价还价—— “这些书打几折呀?”
“这都是正版书,新书八五折,年代较远的可以打五折。”
书贩回问道:“老哥,你找什么书?”
“有汪小悦的短篇小说集吗?”
“有!正版书,五折。”
“别蒙人了,一看就是盗版书,十块钱一本吧!”
书贩没吱声,看样子默许了。我在翻阅中发现,这套《汪小悦文集》中,其中有三册涉及到短篇小说,我找到目录上有《乡歌》的那一册,翻开又合上,斟酌后,确认它就是我要找的那本书,递过十元钱,拿书离开。
人们常说:“女人活在爱情里,男人活在记忆中。”对于早已过了知天命的人,我此时正是靠着回忆在打发自己的闲暇时光。昨晚没睡好,只因记忆里的池塘泛起了涟漪,传递着四十年前的一段往事,使我彻夜难眠。仿佛就像打开了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浓郁而绵长的酒香令人陶醉、亢奋,让我迫不及待地去追寻、回味那虽已遥远却又好像近在咫尺的青葱岁月┄┄。
几十年前,父亲曾是能源学院的一名干部,运动初期被学院红卫兵组织打成“三反分子”。从群众批斗、劳动改造、组织审查、赋闲在家,每个阶段都没落下,历时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呀?国家再怎么大,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呀!母亲在校刊编辑部工作,一度也被打成“五一六”分子,受到审查和批判。那几年,每到半夜,我常瞅见母亲关着灯躲在狭小的厨房里,坐在小板凳上抽爸爸烟灰缸里的剩烟头,暗红的火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妈妈愁苦的面容也时隐时现┄┄。记得有一次,母亲拉着我们兄妹的手哭着说:“你们爸爸被隔离审查了,生死不明?咱家的2800元存折就缝在我穿的这条棉裤里,妈妈万一有什么不测,你们一定记着要把它从妈妈身上脱下来!”多年后,我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对这一幕——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母亲面对危局对自己亲生骨肉最绝望的嘱托了。这段难忘的经历,在我脑海里一生都挥之不去。
生存在这种环境里,我唯一的期盼——就是在油田忘我地值夜班,把倒休攒下来,一有机会就往北京跑,好像这样就可以远离屈辱,暂时忘却精神上的痛苦。
二
每次回到北京,一到晚上,对我来讲就比较难熬了。因为家在外地,在那个年月,感觉就比别人低一等。我“刷夜”比较多的地方是学院路的能源机械厂,因为在这家工厂里我的同学扎堆。住得最多的地儿是同学江海波的宿舍。每逢遇上查户口,总会有一番斗智斗勇的较量。
有一次,躺下没多大工夫,查夜的就来敲门了,江海波示意我钻到床底下。夜查队员们敲开门后非要进屋搜查,江海波用脚抵着门,死活不让进,双方发生了口角,差点儿就动手打起来。江海波人很强硬,协商半天,只允许进来一个人,进来的恰巧是与我要好的同学郑北北;他蹲下查看床底时,与我四目相对,大吃一惊,随即对门外的同伴说:“没有异常,咱们走吧!”第二天我俩见面时,他埋怨我,为什么不早打招呼,这样他可以提前通知我。我说就是通知到了,我也得有地方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