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到地处鲁北的能源学院念书时间不长,陈江宁就考取了教育部的公派留美研究生。此时,他的父亲正在美国的一所大学做访问学者,弟弟陈江亭是纽约大学理论物理专业的博士生。我的父母那时已从学院回到了北京,所以,陈江宁出国前,非要我住到他家去,明着算是让我给他看家,深一层的意思是——这就是你的家。
江宁最大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点,对事情的判断和处置相当理智,有时甚至显得近乎冷酷。他和弟弟江亭外向的性格形成很大反差,学院子弟中有不少人具有超出常人所不具备的理性特质,这与他们早年的家庭变故不无关系。他有辆自行车,我说:“我不骑自行车,你出国前卖掉算啦!”他说:“那不行!别人会以为我出国后不回来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妈呀!他考虑得真周全。
江宁长得一表人才——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父亲和弟兄又都是各自专业领域里的英才,自己马上又要去美国镀金,在院里的男孩子堆儿里算是相当出类拔萃了,成为女孩子们仰慕的择偶目标——求爱信塞进门缝的有之,托人转交的有之┄┄。江宁和我商量如何回应?我说:“有喜欢的吗?”他说:“有倒是有,这样即牵挂,将来办出去也费事,还是不考虑为好!”我说:“你小子真够绝情的!人家女孩子主动示好,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你可不能伤害人家。”于是,我们俩边商量边措辞,由我执笔写回复,基本套路是:先夸人家女孩子如何如何好,再扯自己配不上人家,决心好好念书。目前嘛,只想做个傻和尚┅┅。回想起来,真想掌掴自己几下。
1982年8月底的一个晚上,我魂不守舍地为开学第一天的英语测验做准备┄┄;次日,江宁将离开学院,到北京参加教育部组织的出国培训,然后飞往美国。
天已经很晚了,江宁才回来,身后紧随着一位30岁左右的女子。江宁向我介绍这位从北京来的大姐——她叫岳雅,与丈夫都是老高三的知青;丈夫叫郁西蒙,1978年考入学院的自动化系精密仪器专业,去年暑假回京休假时因感冒发高烧,到附近一家门诊部输液时,被携带脑炎病毒的蚊子叮咬,30来岁得了大脑炎,生命垂危,结果又硬生生地从阎王爷的家门口给揪回来了。这不,休学一年后又重返学校,由于身体孱弱,需要有人照顾。江宁和郁西蒙当年入学时就相识,大姐送老郁来学院,首先找到了江宁,而江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老郁托付给我。
我问大姐:老郁现在情况怎么样?大姐哽咽地说:“炎症侵蚀了西蒙大脑的部分记忆功能,他苏醒后竟然不知道我是他的妻子,只记得我是他原来在宁夏支边时一个农场的同事,可他对结婚前的记忆都十分清晰。
我心想:这回可碰上麻烦事了。但当我遇到大姐恳求的目光时,心一下软了,赶紧应承下来。人们常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光棍一个,无牵无挂的,能帮就帮呗!再说啦,古代先哲们说得好:“人生应该有两个特征,一是有目标有追求,二是当你老了的时候,有值得回味的经历。”我想,咱就两个特征并驾齐驱地一块去体验吧。
二
第二天上午应付完英语测试,我赶紧找上几个发小,把江宁送到火车站。告别时,这小子从车窗里露出一副春风得意的嘴脸——一时间离别的惆怅涌上我的心头┄┄。回到住处还没松口气呢,大姐俩口子就来了。
大姐买来了鱼虾、肉蛋和蔬菜,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我们边吃边聊——实际上也算是与我移交西蒙的监护权。大姐是北京大学心理学系78级毕业生,此时必须赶回北京,到中央教育研究所报到。他们夫妻俩高中时分别就读于北京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