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撵座开始轻微晃动,武则天原本握着书卷的手一下子改握扶手,与她坐卧马车时的颠簸不同,她能明显感受到摇晃来源于更深层的地方——比如,地底。
她心底有了不好的猜测。
一只手撩开烦人的帘纱,她左右顾盼,眼前只有等候被质询的平民,还有准备拖人的刑者。
摇晃感越来越强烈,似乎入眼所见之物都开始颤抖起来,连她也不例外,只能也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随着地块一起颤抖……眉头一紧,她厌恶这样的境况。
——颤抖是软弱的罪证,是无能者的自我保护。就算是天地之力,也休想逼她低下头颅。
“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
无声。
没有声音回答她。
铁面铁身的施刑者头也不回,只是冷漠地守卫在撵车附近,手里的锯刃寒气逼人。他们是被控制的无心人偶,是无条件完成任务的执行者。他们只听得懂命令句,至于其他句式……根本不在思考范围。
跌回高贵的背椅,她愣了一愣,不由轻笑起来。
也对,已不再是生前,已无忧国忧民的群臣,已无权利傍身的群人相绕,冷冰冰的宫殿里除了她,只有无欲无求的刑人——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她岂会连这点高台寂寞都不懂。
只不过……当被天地摁压在脚下时,她才恍觉努力爬起身走在独木桥上的自己,离过去的雄心壮志已经渐行渐远。
此刻,她与匍匐在前的庸人众生,又有什么区别?被自然的力量、天地的挟持,吓得动弹不得,脑子里甚至反思起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天地?还是她丢失了王道象征的结晶,终于要被上天否认了?
过去,她脚踩着毫无作用的柔善,以刚硬的女子之身杀出血路,得执天下大权,睥睨一切生息。
但身在此处的她,却以十三岁入宫前的幼弱形态被召唤出来,看待未来那个自己的对错是非时,都只会是写在白纸上的黑字——
她阅过了,知晓了,懂得了。
可接下来的所行之举,都不过是基于模仿的纸上谈兵罢了。
她是洛阳都的女帝,是在这个异界与诸多王者角逐霸权的执掌者——但,她终究不是彼时的她,这个岁数时应是连“则天”的赐名……都还没有得到吧。
可笑,太可笑了。
这幅背地里颤抖、屈服、恐惧、心虚的姿态,真是太可笑了!
没有去阻拦四下逃窜的平民,也没对挣脱桎梏的罪人加以责问,她面色平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在摇晃中主动走下座撵,站在地面上。
女帝娇小的身躯甚至没有刑者们的一半高,她轻轻摆摆手,这些无心者齐刷刷地跪下,里里外外围着她绕了好几层。
“去吧,全部去帮助朕的子民吧,尽可能减少损失,还有伤亡绝不允许。”她垂下眼睑,捡起因地震而被震落在地的铜盒子。“如果有坍塌,下面有人的话,就算拿你们的头去顶,在压烂前也给我必须顶住——至少做到这个程度。”
刑者们扔下刀,一个个朝不同方向走了。眼前是已经跑得空无一人的偌大武场,狰狞的地裂如蛛网般遍布。奇妙的是竟没任何一个人受困在此,就连四周的墙壁都只是恰到好处处于倒下前的临界点。
女帝哈出一口热气,稍微紧了紧两侧的朝服。冷风吹跑了地块摩擦和一些柱子倒塌时发散出来的灰尘,地动还在继续,她找了个干净的台子,一个人孤身坐下。
“陛下。”
独属于成熟男性的声音,还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