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贾宝玉面上尚无异色,只是有些醉,林黛玉早就走了,他还在让茶。众丫鬟习惯和他玩闹了的,此时都笑他,他也忍不住笑了,气氛一度缓和。
少顷茜雪走上前来,替他斟了一杯茶。贾宝玉这等王孙公子自幼是尝惯好东西的,舌头何其厉害,立即品出滋味不对,想起早上曾经叫茜雪沏过枫露茶,因那茶胜在后味,是三四次之后最出色的,特地吩咐说要留着,此时察觉喝的茶不是枫露茶,便打探那枫露茶的下落。茜雪无奈,只得老实说,是李嬷嬷来屋里时候,顺手给喝了。
晴雯她们此时还不知道贾宝玉在薛姨妈家的时候,因为是否喝酒的问题,本来就和李嬷嬷闹得很不愉快,又有林黛玉明里助着他,局面一度有些难看,幸有薛姨妈从中斡旋,才全了大家颜面。此时几件事情并在一起,新仇夹杂着旧怨,再加上贾宝玉酒醉上了头,立时发作起来,将茶钟掷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茶,发怒说要回明贾母撵了自家奶娘李嬷嬷。
李嬷嬷好歹是宝玉的奶娘,若是果真因为这些不痛不痒的小错被撵,未免伤了贾家这等人家的体面。因此宝玉发作的时候,袭人第一个挺身而出劝阻,好容易将贾宝玉劝住了,勉强梳洗过睡去了。
然而贾宝玉就住在贾母后院,老人家一向浅眠,这等动静,岂能瞒过人的?袭人原本就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因为见她懂事稳妥,才把她拨到宝玉身边服侍的,向贾母汇报宝二爷的日常起居本就是她的份内事。于是顺理成章的,贾母顺口便问起了夜里的动静,只说听见摔杯子的声音,宝玉嚷嚷着要撵人,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袭人对主人一向忠心耿耿,既然贾母将她给了宝玉,便一心只为宝玉打算。贾府中的小公子因为一杯茶嫌弃自己的奶娘,气得摔了茶杯,嚷嚷说要把奶娘撵出去,这等大逆不道,传出去定然要被指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事情,袭人是坚决不会说的。
也不知道是袭人一向不喜欢茜雪,借机排挤,还是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后的深思熟虑,最终将推到了茜雪身上,煞有介事说茜雪不慎打翻茶杯,差点没烫伤人,故而宝二爷一时气愤说要撵茜雪出去云云。
贾母素来疼贾宝玉如眼珠子似的,听了这话,和那夜里影影绰绰听到的一一对应起来,少不得信以为真。她暗忖这等做事毛躁的人放在宝贝孙子身边,这还了得,宝玉那细皮嫩肉的,若是被烫伤了又该如何是好?于是连问罪的机会都不肯给茜雪,随口向主管家务事的王熙凤提了那么一提,茜雪便不明不白地从宝玉身边被撵走了,只怕她直到离开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起这段往事,晴雯不由得心怦怦乱跳起来。她明明是死了,却回魂到数年之前,这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她正在心神恍惚,尚未安定的时候,却发现绛芸轩已经默默地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尽管这风暴和她关系不大,最后的失意人茜雪和她平日里也没多少交情,然而茜雪和她一样是二等丫鬟,又是家生子,从小在贾府里长大,茜雪这么轻易被逐,她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受。
在前世里旁观了大观园诸芳离散的憋屈郁闷感之后,晴雯发现她特别不能接受离别。看着那一碟子晶莹剔透的豆腐皮包子,她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凝重了。就仿佛豆腐皮包子的出现,便是风暴的开端。
好在,这次她能够预见先机。此事并非无力回天。
“哪里是欢喜得昏过去了。”晴雯想到这里,忙向袭人说道,“我分明是在发愁。你是最知道我的,一向嗜爱美食,奈何胃口有限。如今难为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