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是贾家世仆,自赖嬷嬷那代便在贾府当下人,极受贾家倚重。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深谙当奴才的苦楚,自家精明能干,处处受制于人,也就罢了,怎甘心自己的子子孙孙永远给人家当下人?于是从赖尚荣这代,刚出娘胎,赖家便仗着贾家是积德行善的宽宏之家,赖嬷嬷又是贾政的奶娘出身,在贾府主子面前素有几分体面,求了主子,给放了出来,未曾落得奴籍。
赖大世荣国府的管家,敛财有术自不必说,赖尚荣从小是被丫鬟、奶娘护着,锦衣玉食般长大,虽然不比贾宝玉那等娇贵,不过也相差无几了。赖家有意给赖尚荣走仕宦之道,博个出身,从小便教他读书习字,之乎者也说起来却也是像模像样。赖尚荣二十岁那年,赖家借助贾家的门路,给赖尚荣捐了个贡生的功名,又娶了老婆,正是意气风发,双喜临门。
这年赖尚荣二十七岁,更是男子最轻狂的时候,每日里借着拜会同年的由头,今日会酒,明日观花,同一起子文人清客们混在一处,不亦乐乎。
只因赖尚荣与其妻成婚多年,膝下只得一稚女,尚未得子嗣,赖家人未免心焦。这日见是良辰吉日,便教小夫妻两人去达摩庵求子。赖尚荣无奈之下,只得应了,但是心中难免嫌佛门太过清净无趣,待拜过了菩萨,也不护送妻子回城,只说晚间有个要紧的酒局,须先回去梳洗,换了衣裳,便一路打马疾奔,先回了家来。
赖尚荣原惦记着母亲赖大家的身边新近收的丫鬟松香颇有些姿色,本想趁着这个时候调戏一回的,故而长驱直入进了赖大家的院落,岂料想未见着松香,却给他瞧见了晴雯。
须知晴雯之美,是贾府里排了名号的,虽然尚且年幼,但是已颇显丽色。这日她来赖家做客,少不得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更添几分秀致。赖尚荣何曾见过这等美貌的女子,一窥之下,早魂飞天外,整个人便如同酥麻了一般,愣愣说不出话来。
晴雯见了赖尚荣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只怕就是赖嬷嬷的宝贝孙子了。
晴雯在贾府时,便常听人夸奖赖嬷嬷的大孙子赖尚荣如何如何好命,刚生下来便脱了奴籍,又如何如何上进,年纪轻轻功名在手,又听人称赞说赖嬷嬷的小孙子赖尚茗聪明伶俐,最得赖嬷嬷疼爱,将来只怕也是要走功名这条路的。这般听人说得久了,虽知道这是下人们羡慕赖嬷嬷的孙子好命,得以生来自由之身,却也难免对其人起了几分好奇。
若是旁的姑娘,如袭人、红玉之流,素来警醒,眼光精明,难免时时以自己的终身大事为第一要务,见得一个陌生男子,便在心中比较一回,心中越是在意想亲近,面上越发做出一股子抗拒之态,或故作正经,面上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或羞不可抑,欲迎还拒。晴雯心中却不曾挂念着这许多儿女私情,端的是霁月光风,磊落行事,正所谓思无邪。
故而晴雯见得赖尚荣,心中只想着:估摸着这便是赖嬷嬷的孙子,却不知道是哪个孙子了。一面想着,一面给赖尚荣行礼,落落大方,并无半点男女之私情。
赖尚荣心跳如鼓,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却愣在那里,欲要说话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一脸尴尬看着晴雯。
晴雯见赖尚荣为难,只当他不晓得自己身份,忙自报家门,说自己原本便是赖府里的,其后进了贾府,如今服侍宝玉云云。
赖尚荣听在耳中,这才恍然大悟。却原来这日清早他陪其妻上香前,便听母亲赖大家的说,要邀请贾宝玉屋里的晴雯姑娘过来认亲,当时不曾留意,如今见得晴雯,才知道竟是这茬事了。
赖尚荣顿觉心中隐隐作痛。他对晴雯这个名字早就耳熟能详,知道这是赖嬷嬷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