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赖尚荣的酒意却是解了不少。他看了看日头，知道天色不早，想起父亲赖大精明严厉，怕家里人出来寻，匆匆结了账，复又带着晴雯折返赖家。回程时他满心的花花肠子不减，坐在车子里只想往晴雯边上凑，好一亲芳泽，只是平日里于风月行当上头的道行还嫩了点，有贼心没贼胆，见晴雯烟眉轻蹙、若有所思的样子，恍然如神妃仙子，带着一股子凛然不可侵犯之意，心中虽是十二分的痒痒，竟是不敢妄动。
布衣男子这边，他面摊被赖尚荣踢翻，一片狼藉之下，也只得自认倒霉，默默收拾残局。得月楼的掌柜甚是好心，在他耳边半是提点半是安慰：“千不该万不该惹上这位赖爷的。这位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一个平头百姓如何惹得起？若是惹了别人还好，这位赖爷，你可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布衣男子没精打采地问道：“是谁？”
大抵京城百姓，虽居于市井，却对朝堂之事热衷非常，时不时做街头巷尾的谈资。得月楼的掌柜显然也是这类人，此时压低了声音，向布衣男子道：“他背后的靠山是贾家，义忠亲王老千岁一系！”
“义忠亲王老千岁？”布衣男子显然也知道些朝堂之事，此时便问答哦哦，“这位不是早犯了事，连爵位都被削了吗？”
得月楼的掌柜大摇其头，津津有味向布衣男子普及道：“你年纪轻，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义忠亲王老千岁当年削的是封号，不是爵位。那爵位仍旧教世子袭了。都是龙子凤孙，血脉相连，哪里那么容易割舍的。去年上头去秋猎，世子和王孙都跟着去了，据说王孙还拔了头筹，上头为此大肆褒奖了一番呢。”
“若照这么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吗？”布衣男子顺着得月楼掌柜的声气说下去。
“嘘。此事你我明白即可。莫谈国事！噤声！噤声！”得月楼掌柜心满意足道。
得月楼的掌柜高谈阔论完朝堂大事，挥一挥袖子离开了。布衣男子慢吞吞收拾了面摊，挑着担子在街上东转西转，最后钻进一条胡同，走进一个破败的院落。这处院子原本是某个京官的私宅，因那京官犯了事被抄家，阖家人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此处渐渐荒弃，被天桥那起无家可归的乞丐、坑蒙拐骗的卖艺人悄悄撕了封条，征用为临时居所。
布衣男子在此地借居，已有一段时日。他挑着面摊担子进门的时候，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跟他打招呼，还有个自来熟的一面剔牙一面说：“平哥儿今个儿回来的早，可是赚到银子了？早同你说过，这是京城地界，同你们淮扬是不同的。这里的大爷们都挑嘴的很，你厨艺再好，也不会有人赏识，还不如跟哥哥一起乞讨去……”
布衣男子略一应声，侧身从这些乞丐身边走过，挑着面摊担子最后走进角落里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子角落炕上一个女子正在大声咳嗽，听到门口动静忙抬头看。
“梅姨。”布衣男子招呼道，声音也比同乞丐打招呼时候温柔了许多，“我今日得了些银子，过会子便去药铺抓药。梅姨身上可松快些了？”
被唤作梅姨的女人满脸病容，轻轻摇头：“不中用的。这里哪有好大夫？”突然想起一事，猛抬头道：“平哥儿，你哪里来的银子？莫不是把玉佩卖了？”她提起玉佩时，神情极为紧张，又是一阵咳嗽。
平哥儿摇头。“不是。是一位好心姑娘赠的银子。抓一贴药还是尽够的。”他想起晴雯，声音越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