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居住，着实不易。饶是平哥儿在进京之前对此有过充分的想象，在亲身经历京城吃穿用度的开销之时，还是难免震惊。
平哥儿自小居住在淮扬地界，在当地生活颇为富足，也曾当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进进出出之时赢得过多少人的赞誉和青睐，在京城不过一月的光景，却已经肉眼可辨地困顿起来，每日里和乞丐混混为伍，灰头土脸，乏人问津。
回到居处，在走廊上熟练地劈柴生火，随着时间的推移，瓦罐里的药味渐浓，慢慢弥漫开来。咳嗽声从背后响起，平哥儿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梅姨从屋里走出来了。
“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平哥儿忙起身回头，借着夕阳细细端详了一回梅姨的脸色，话语里颇有宽慰之意，“想来再吃几贴药，病也就尽好了。”
梅姨摇了摇头：“我这种贱命，是好是歹并没有什么关系。只可恨误了你的正事。宰相门前七品官呢，如今囊中银钱将尽，又要如何才能同他们攀上关系？”
梅姨言语里的意思，平哥儿是知道的。
他的身世颇有离奇之处，和京中的一位贵人有关。只是那位贵人出入皆护卫森严，轻易亲近不得。梅姨一心想让他认祖归宗，直接走那位贵人的门路不得，便又列举出当年知道内情的几位，说是冯、王几位尚在京中，大可走他们的门路。不过，这几位也都是豪门大户，便是恭恭敬敬递了帖子去，只怕也多半见不得的，少不得要使了大笔银子开路，先买通下人才好。
因此平哥儿临进京前，将家中的宅地田产悉数变卖，为的就是打通这条门路。岂料梅姨年老体衰，在淮扬生活惯了，重新回到京城，竟然水土不服，结结实实病了一场。平哥儿自幼和梅姨相依为命，尽心竭力救治，将囊中银钱挥霍一空，致使困窘如斯。
“这些都是小事，梅姨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我并不在意这个的。横竖男儿在世，当靠自己的本事吃饭，靠祖宗靠别人，又有什么意思？”平哥儿劝慰道。梅姨是御膳房的宫女出身，和他生母交好。他家学渊源，外加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学到了一身的厨艺，每每在淮扬试菜时，好评如潮，因了这份手艺在，自有底气，尽管在京城中屡受打击，却也未曾折损他凭借自己能力安身立命的一番决心。
安抚过了梅姨，平哥儿自己心中却翻来覆去的，自有一番心事。梅姨的病尚未痊愈，几日后还要请大夫重新把脉开方，京城的药铺药材价格不菲，他们进京时候的行李已经被他在当铺当去了一半，棉衣什么的已经尽数当掉了，自己空有一身厨艺，奈何无人赏识……如此种种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前几日他在当铺当掉棉衣的时候，曾听见当铺里的伙计抱怨，说他家东家公子疼爱外室，因外室酷爱美食，意欲招几个厨子，平时无事，治酒宴的时候得拿得出手，每月的工钱足足五钱银子。他有些动心，却又有些犹疑。他虽竭力沉稳，却到底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满腔热血然而阅历有限，遇到抉择之时，心中难免忐忑。
夜阑人静之时，平哥儿辗转反侧，猛然间胸口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这才警醒过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带着体温的空荷包，放在一旁。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个冒冒失失到他面摊前吃面的华服少女，想起她出手豪爽，全无疑心地将荷包这等私密之物大大方方给了他，毫无避忌的心思。他知道这样轻易能够溜出来的华服女子多半是别人家的姬妾或者外室之流，他想，这样冒失的性格，只怕做人姬妾是要吃亏的。他想起她眼睛亮晶晶称赞他做的面好吃的样子，她曾经那么直白邀请他入府为奴，